油灯的光晕在简陋的屋内晕开一圈温暖,粗陶碗中的茶汤已微凉。李承乾与武家姐妹、杨老夫人的闲谈,竟不知不觉进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武媚娘言语间的聪慧与灵动,武丽娘的坚韧与感激,杨老夫人的沧桑与慈和,都让这间寒舍充满了别样的生气,也奇异地抚慰了李承乾疲惫的心绪。
武媚娘尤其健谈,她似乎并不因家贫而自卑,反而带着一种超然的好奇心。她询问李承乾行商见闻,对江南风物、西域奇珍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言语间偶尔流露出对广阔天地的向往。当李承乾提到一些朝堂轶事或市井政策时,她竟也能提出自己独到的、甚至有些尖锐的看法,虽然略显稚嫩,但其敏锐的洞察力已让李承乾暗自心惊。此女若为男儿身,定是经世之才。
“苏郎君见多识广,所言皆令媚娘耳目一新。”武媚娘为李承乾续上半碗新茶,动作虽不娴熟,却自有章法,“尤其郎君所言‘商可通有无,亦可载道’,更令媚娘深思。世人皆轻商贾,却不知这市井流通,实乃国脉所系呢。”她浅笑着,眼波流转,烛光下容颜如玉。
李承乾接过茶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少女微凉的指尖,两人都微微一怔。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由衷赞道:“武小娘子蕙质兰心,见识不凡,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
听到李承乾对妹妹的夸赞,一旁的武丽娘心中那点热切的念头更盛了。她看着眼前这位虽然自称商贾,但气度雍容、谈吐见识远超寻常富户的“苏郎君”,又看看容貌才华俱是顶尖的妹妹,只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的良缘!若能攀上这门亲…她连忙压下心中的激动,脸上堆起笑容:“苏郎君过奖了。媚娘这孩子,就是喜欢读些杂书,胡乱说些想法,让郎君见笑了。”
杨老夫人也含笑看着小女儿,眼中既有骄傲,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历经沧桑,比大女儿看得更深些。这位“苏郎君”绝非普通商人,其气度威严,隐隐有上位者之风,身边那位沉默寡言的老仆,眼神更是锐利如鹰。这样的人家,门槛岂是她们如今能高攀的?媚娘虽好,但…
这时,王林悄无声息地走到李承乾身后,以极低的声音道:“郎君,时辰不早了,家中夫人和小郎君、小娘子怕是等急了。”
李承乾这才惊觉,窗外夜色已深。他放下茶碗,起身道:“老夫人,两位娘子,与诸位相谈甚欢,不觉时光飞逝。只是家中妻儿尚在等候,不便久留。今日叨扰了。”
听说他已婚且有子女,武丽娘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杨老夫人和武媚娘则起身相送。
“苏郎君客气了。今日救命大恩,又蒙郎君不弃寒舍,陋室生辉。本该留郎君用些粗茶淡饭,既家中有牵挂,老身不敢强留。”杨老夫人言辞得体。
武丽娘也道:“郎君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李承乾走到门口,似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串光泽温润、散发着淡淡檀香的紫檀木佛珠,另一样是一个做工精致、绣着平安纹的锦缎荷包。他将佛珠轻轻戴在揉着眼睛、被母亲抱着的玉儿手腕上,又将荷包递给武丽娘。
“初次登门,些许小物,不成敬意。佛珠给小姑娘戴着玩,保个平安。荷包…大嫂若不嫌弃,留着装些零碎。”他的动作自然随意,仿佛真的只是商贾随手送出的小礼物。
武丽娘和杨老夫人连忙推辞:“使不得!恩公大恩未报,岂敢再受此厚礼!”
“拿着吧。”李承乾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玉儿很可爱,让我想起了家中小女。”他摸了摸玉儿的小脑袋,小女孩懵懂地看着手腕上突然多出来的漂亮珠子,咧开嘴笑了。
武丽娘推辞不过,只得千恩万谢地收下。武媚娘站在一旁,目光敏锐地扫过那串紫檀佛珠和锦缎荷包,当看到荷包一角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精美的“御制”暗记时,她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再联想到这位“苏郎君”通身的气派、随从的警惕、以及谈及朝政时的熟稔…一个惊人的猜测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送走李承乾和王林,关上院门。武丽娘迫不及待地借着灯光仔细打量手中的荷包,越看越心惊。那锦缎的质地、刺绣的针法、尤其是角落里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御制”印记…这绝非普通商贾能拥有的东西!她再拿起女儿手腕上的佛珠,紫檀木纹理细腻,颗颗圆润,隐有暗香,每一颗上都以微雕技艺刻着极细微的梵文,这工艺…她只在当年祖父应国公府中见过类似的皇家赏赐!
“娘!媚娘!你们看!这…这…”武丽娘的声音都在发抖。
杨老夫人也凑近细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这…这是宫里的东西!还是…御制的?”
武媚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低声道:“姐姐,娘,若媚娘猜得不错…方才那位苏郎君…恐怕是…天家贵胄!”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有震惊,有恍然,更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甚至…极可能就是东宫那位!”
“东…东宫?!”武丽娘和杨老夫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几乎站立不稳。她们竟然把当朝太子请进了这陋室?还收了他的东西?
“天啊…这…这可如何是好…”武丽娘又惊又怕,捧着那荷包如同捧着烫手山芋。
杨老夫人也忧心忡忡:“媚娘,若真是…那位…我们今日…可曾失仪?这礼物…太贵重了,受之有愧啊!”
不同于母亲和姐姐的惶恐,武媚娘眼中却燃起了灼灼的光彩。她轻轻抚摸着那串紫檀佛珠,仿佛在触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姐姐,娘,”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力量,“若真是那位…这对我们武家,未必不是…机缘。”
“机缘?”武丽娘不解。
武媚娘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低矮的屋顶,望向那巍峨的皇城方向,语气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坚定与向往:“明年…不是又要选秀了吗?”
“媚娘!你…”杨老夫人和武丽娘同时惊呼,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忧虑。入宫?那深似海的宫闱?她们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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