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气温骤然下降,雪花飘落了一夜。清晨时分,银装素裹的大地上笼罩着浓重的冷雾寒意渗入每一寸空气。豪华别墅内,一人蜷缩在狭窄的沙发一隅,为了不掉下去只能勉强维持;而另一人则安然躺卧在宽敞的大床上,沉睡得毫无波澜。不知是空调低沉的嗡鸣声,还是窗外冷冽的气息透过缝隙侵入,床上的人终于从梦中醒来。
西言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掀开温暖的被子,迅速起身,脚步轻缓地来到沙发旁。
他的目光停留在沙发上熟睡的男子身上,带着一种几近痴迷的专注,仿佛生怕打扰这片刻的宁静。
他蹲下身,抬起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动作温柔、缓慢,像是害怕稍有不慎便会惊醒对方,又或者是害怕下一秒眼前的一切会化为泡影。
曾经,这个男人属于他——完完全全、独一无二地属于他。即使他内心始终缺乏安全感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目光和心思从来都只围着他转,无论早晚,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他从未离开过自己直到那件事发生。
二十六年前的春天,一场错误摧毁了他们历经九年建立起来的情感一切支离破碎。事发后他跪倒在地,试图挽留,祈求对方不要离去,可无论他如何开口解释,那个人的脸庞始终如同冻结一般平静再无情绪。这种异样的冷静让他心慌甚至恐惧。他开始用尽手段控制他,不准他离开半步。无论是白昼还是深夜,他都以上司的身份施压将他牢牢锁在自己身边。他表现得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笑容早已从他的脸上消失殆尽。
一个月后,他趁其入睡,将自己的辞职信交给当初将他带此地的人,随后携另一人逃离。
他恨他,不愿听任何解释,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最后珍视的东西,他选择用冷漠演戏一个月。
他清楚那件事对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但同时也明白自己无法挽回什么。他们后来曾短暂重逢,他想辩解却被对方冷冷打断,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如今,他终于回到他身边。这里是他的家不是其他地方,明明可以用无数方法强迫他倾听自己的辩解,但他此时竟失去了勇气。
那件事犹如一根刺,深深扎在他们彼此的心间,他不敢再提及,唯恐触动那份隐痛。
他唯一的愿望是在每天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身影,偶尔还能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他。
他之所以回来,不过是因为病痛缠身,濒临死亡之际不得已折返。
他心里其实清楚,这种利用生病让他留在身边的计谋不会长久奏效。但他依旧执拗地认为只要能够争取更多时间,凭借那些曾有的美好回忆,再加上自己炉火纯青的演技,总有一天,他会重新接纳自己。
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就在他沉迷于眼前的画面时,身下的男人忽然发出慵懒却夹杂着冰冷的声音:“看来输液已经让你的病好了不少,我也可以离开了。”说着,他掀开毛毯,幽暗的眸光扫向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却又迅速移开。
这个男人,他早已厌倦至极,哪怕多看一眼都令人作呕。
西言垂下眼眸,接连咳了好几声才用略显虚弱的嗓音缓缓开口:“我还没好全,云碌已经回去了,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一个病人不管。”
卓世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抬手拍开西言探来的手掌,冷声道:“我不记得你要做什么事会经过我的地盘,给我回去。”
“我看你盖得太少,特意给你拿床被子。”他说着,指向不远处地毯上堆放得凌乱不堪的被子。
卓世华扫了一眼那团皱巴巴的被子,嗓音冷硬:“不需要。另外,麻烦你离我远点,看到你的脸我就忍不住想起那件事。”
西言神色失落,垂着头抱着被子默默重新走回床边。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几秒后卓世华披上外套,沉声问道:“早餐想吃什么?”
西言将脸埋进枕头,嗓音沉闷:“没胃口,不想吃。”
一句轻飘飘的话,瞬间点燃了卓世华的怒火。
他脸色骤然冰冷,厉声道:“西言,你大早上甩脸色给谁看?我告诉你,你的病今天要是不能全好就等着火葬场的人来收尸!”
西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淡漠到近乎平静的语气回应:“我没甩脸色,在你面前我永远没脸。”
卓世华一怔,迅速反应过来,冷哼道:“少装可怜,也别故弄玄虚。我不会上当更不会像以前那样任由你摆布。”话音未落,他大步走向房门拉开后又狠狠关上。
刚走下两层楼梯,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他迅速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季云碌发来的短信——“季家出了点状况,我身为季家人不得不回去一趟。这几天辛苦你照顾董事长。”
卓世华盯着屏幕,右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实木扶梯上,双眼猩红:“摆明是把烂摊子扔给我!季云碌,你可真是好手段,口口声声说自己早已和季家断绝关系,季家一出事就丢下西言,屁颠屁颠跑回去处理家事。我倒要看看你们季家能出什么事!”他滑动屏幕,从黑名单里找出最上方的号码,重新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接通,未等他开口,对面传来一个男生带着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师父,您终于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回来了,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先别说这些,帮我查查季家。”卓世华压抑着怒火,低声吩咐。
电话那头,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滑动椅上,手中端着水果,迟疑道:“怎么了?云碌哥哥出事了吗?”
“没有。”卓世华语气依旧冰冷。
对面的男子察觉到不对劲,试探道:“师父,您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啊。之前您不是还对云碌哥哥身份曝光的事毫不感兴趣吗?怎么一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就问季家的事?”
卓世华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吼道:“少废话!赶紧给我查!”
对方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撑着桌子站起身,慌忙应道:“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查!”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捂住话筒低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查季家的事!”
那人应声离开。
挂了电话,男子迅速换了副谄媚的嘴脸,笑嘻嘻道:“师父,我们这么多年没见,我能见您一面吗?人家可想死您了。”
卓世华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沉声道:“等季家的事查清楚了,我可以见你一面。”
“太棒了!我会定好餐厅,您就别和秦小姐吃完饭后再出来了,咱们好好聚一聚。”
卓世华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侧目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随后垂下眼帘迈步朝一楼的厨房走去。
不多时,一碗热气氤氲、香气扑鼻的瘦肉粥被端进了西言的房间。
卓世华没有抬头也未多言,只将早餐稳稳地搁在床头柜上。他甚至没给西言开口的机会便已迅速转身离开。
待西言用完早餐,他简单收拾了厨房时间恰巧指向八点。他掏出手机,拨通昨日医生的号码。
半小时后医生如约而至,身穿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羽绒服。他眼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微乱的发丝反倒衬出几分不羁的优雅。
卓世华侧身让开一条路,示意他进屋,但对方却站在原地未动。
短暂的僵持后医生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卓世华,唇边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果然,只有你在他才会真正安静下来。”
卓世华闻言,目光一沉,随即垂下眼帘,陷入沉默。
医生似乎并不急于打静谧,只是慢悠悠地踱步进入室内,语调平稳地问道:“西董事长还在昨天的房间吗?”
卓世华淡淡应了一声“嗯”,旋即抬手示意医生跟随朝房间方向走去。
一路上,医生心中却生出些许疑惑——以西言那倔强又任性的性子,按理说稍有好转便会闹着要离开房间,甚至撒泼打滚也在意料之中。可这次,他的表现竟异常沉稳,全然不像平日的模样。医生暗自思索,却始终摸不透对方究竟在筹谋什么。
推开房门的瞬间,西言正用手撑着床沿目光死死盯着门口。然而,当看清进来的人并非卓世华时,他眼神骤然黯淡,偏过头去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失落。
“西董事长,您感觉好些了吗?”医生轻声询问,语气中透着职业化的关切。
西言没有回应,只是不断伸长脖子,试图从医生身后寻觅某个熟悉的身影。
医生见状,摇头,叹息道:“卓先生有事出去了。麻烦您回答我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知不知道他会离开我,再也不回来!”西言突然情绪失控,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与绝望。
医生保持冷静,低声劝慰:“请您冷静些。我不过是您父亲雇来的医生无权干涉卓先生的自由。”
“你明明知道那件事却故意放他走,你是不是根本看不得我好?”西言质问的声音带着尖锐直逼人心。
“我没有您想象得那么神圣,”医生语气依旧平和:“况且,即便季总管亲自来也未必能拦住卓先生,更何况是我这样的小人物?”
见西言不再回嘴,医生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起来:“西董事长,请您配合治疗。不要耽误了病情。”
“又不是什么大病,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西言嗤之以鼻,语气中满是不屑。
“我的职责就是确保您的健康。如果您执意这样,我只能采取特殊手段。”医生的声音虽低却带着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
西言手握成拳,咬牙切齿吼道:“没有卓世华,谁来都一样!滚出去!”
医生对西言这一套耍赖的把戏早已司空见惯,他板起脸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嘲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目光幽深地看着西言:“西董事长,我知道你们西氏家族每个人的双手,最少沾染了一条人命的鲜血。但我万万没想到,您竟然会……”
“别说了!西言猛地捂住耳朵,脸色骤变:“你给我闭嘴!”嗓音颤抖。
“您好好想想,等想通随时联系我。”话落,医生转身迈步离去,背影在走廊尽头渐行渐远。
西言目送他离开,直到一楼大厅,医生冲卓世华摇了摇头,随即加快脚步消失在门外。
卓世华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关上门的瞬间,他的眼神剧烈颤抖起来。
这些年,他一直在逃避用各种借口麻痹自己。可如今再回头细想,那件事中若西言是真凶,那么作为引路人、将他们带入西言身边的自己,又算什么?不过是助纣为虐的帮凶罢了。
他何尝不是肩负一半的责任?即便当时的他确实无法预见未来的惨剧,但这一切并不能成为开脱的理由。
十七岁时便以助理和导师身份陪伴西言左右,整整十年光阴直至二十六岁才仓促抽身——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他又怎可能对西氏隐藏的那些黑暗与罪恶一无所知?
事实上,早在卓世华踏入西氏的第一天,他就亲眼目睹过一名前辈当着他的面结束另一条生命。那一刻,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西氏绝非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祥和。然而为了供弟弟读书、完成自己的学业,他选择了妥协将自己的灵魂禁锢在这片血雾弥漫的深渊里长达十年之久。
讽刺的是,当初他明知西氏并非善地,却依然推荐他们进入其中,美其名曰帮助他们寻找出路。一面担忧他们的未来,一面却亲手将他们推向毁灭的边缘。
起初的卓世华与平人一样,西言对他充满敌意,那份冷漠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然而岁月流转,西言渐渐依赖上他,这份依赖最终演变成一种病态的偏执。他不允许卓世华与任何人有过多接触,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甚至连一个眼神、语气或是微笑都会挑起他的醋意。
后来,经过无数次拉锯磨合,西言终于松口,允许卓世华与其他少数几人保持关系,比如家人、西北南以及季云碌。
表面上看,西言掌控着卓世华的一举一动;但只有真正了解内情的人才明白,真正掌握主导权的其实是卓世华。
他成功让那个曾经宛如狂暴藏獒般难以驯服的少年,在短短两个月内蜕变成温顺如萨摩耶的模样。尽管占有欲依旧炽烈但西言的变化显而易见。
然而,卓世华同样未能幸免于这场博弈,他被西言折磨得筋疲力尽,常常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做出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除了爷爷奶奶,卓世华第一个动真心的人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西言。
在这段复杂纠葛的关系中,西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爱,得到了尊重与重视。两人相互塑造,彼此磨砺,早已改变太多。在那场悲剧发生后,他们都遍体鳞伤,没有一处完好。
唯一不同的是,卓世华至今仍未察觉这一点。
“西言身后并非空无一人,只是他决不能再牵扯到任何人。然而,如果西言真遭遇不测,那么作为…她必定会现身。届时,所有的秘密都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而西琴斯与西斯年也一定会…”
卓世华紧闭双眼,拳头攥得死紧:“绝对不行,绝不能再让她卷入其中。”
就在这时,正当他准备拿起手机拨号之际电话先一步响起。
“师父,关于季家的事,我已调查清楚了。不过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清,我们还是见面详谈吧?”
“我现在没空,十一点左右有半小时。”
“那好,就这么定了。”心心,别碰开水!”
卓世华按下挂机键,脸上一贯的忧虑与哀伤终于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为了保护她们不再被牵连,卓世华决不允许西言出任何差错。
他回到房间,直接将药递给西言服用,并示意他自己联系医生。
见卓世华回来,西言乖乖地配合着联系医生、测量体温,甚至无需卓世华多加干预便顺利完成了输液。
医生拿着体温计,无奈道:“三十八度,总算退了一些。从精神状态来看也比昨天稍好了些。昨晚吃了多少?”
“小半碗,早上吃得比昨晚还少些。”
“那就再加一瓶。”
不等卓世华点头,西言抢先开口:“输太多液对身体不好,更容易导致食欲不振。我觉得世华知道那个怎么处理才最有效。”
“…………”
医生转头看向沉默的卓世华,淡笑道:“确实,输液过多对身体的损害同样不可忽视。”
面对两人的默契对答,卓世华的脸色早已黑得如同锅底,但他只能压下怒意,冷冷道:“我知道了。”
待医生离开后,卓世华帮西言掖紧被角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随后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随手翻起一本杂志。
十点钟,卓世华放下杂志起身去为西言准备午餐。
十一点半,他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进房间,将其放置在床头柜上随后动作利落地拔下输液针。
“你不跟我一起吃吗?”
“我还有别的事,需要出去一趟。输液针已经拔了,怎么,还需要我喂你吗?”
西言露出一丝难色,抬手抓住卓世华手腕,低声哀求:“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卓世华强忍想要动粗的冲动,猛地甩开他的手,沉声道:“西言,我没义务照顾你,你也没有资格干涉我的去向。”
西言仍不死心,手指紧紧拉住卓世华的衣角,嗓音更加低弱:“云碌已经回去了,就算你要走也等我病好些再说,行吗?”
卓世华低头注视着眼前这个满眼乞求的人,语气冰冷:“西言,你是如此缺乏安全感还是说根本不信任我?我已经说了,在你病好前我不会离开,难道我讲的话你不明白?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放手!”
话音落下,西言依依不舍地缓缓松开了手。
卓世华没有再多作解释,见他松手便迅速转身离开。
直到坐进车里,他才感到胸口的一口气稍稍释放。
“那个眼神…西言他…”卓世华猛地摇晃了几下脑袋,驱散脑海中的杂念,发动车子快速驶向徒弟指定的地点。
来到目的地卓世华将车稳稳地停靠在路边,双手插兜,迈步走进了那家小餐馆。
这类不起眼的小餐馆,他鲜少光顾,原因简单明了——对食品安全的顾虑让他望而却步。
在西言身边时他一直担心对方会因饮食问题闹肚子;即便后来分开,他也依旧不允许妻子冒险尝这些馆子的东西。
这或许是余生以来,他第二次踏足这样的地方。
角落里,一个穿着深灰色外套的中年男人挥起手臂,嗓音带着几分熟络:“师父,这里!”
卓世华微微摇头,眉宇间透出一丝无奈,随即快步走了过去。
“师父,我们好多年没见了吧。” 与男人满溢的热情不同,卓世华显得克制而冷静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男人嘴角稍稍抽动,试图掩饰尴尬,勉强笑道:“师父,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卓世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今天,男人特意穿上了一件与他们初次见面时同色系的深灰外套,显然是为唤起某种记忆。
卓世华唇角轻扬,双臂环胸,低笑道:“程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乐脸上立刻表现出不满,伸手抓住卓世华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撒娇般的无奈:“师父,您别这样嘛!我还是更喜欢听您喊我‘傲然’。”
曾经那个徒弟变化实在太大。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讨厌开口说话、厌恶身体接触的沉默青年。
如今却成了一个如此外向甚至有些粘人的中年人。
“本来公司有个大冰山了,后来世华来,他的态度不温不冷,这下可好又来了一个?”
西北南双手抱胸,一脸无可奈何: “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干的好事?”
那人挠了挠脸,尬笑道:“现在怎么办?谁能受得了他?”
“只能交给云碌和世华,话说,他们去哪了?”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季云碌和卓世华分别从不同的房间走出,异口同声唤了一句:“董事长。”
西北南扫视两人一眼,问道:“世华、云碌公司就你们两个身为高级员工还没助理,你们谁要?”
卓世华偏头瞥了季云碌一眼,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比起我,云碌前辈的工作更需要人手吧?”
话未落,季云碌直接打断:“不需要,我的工作虽然忙但自由。”
西北南顿了一下,转而看向卓世华:“既然云碌不要,那世华——”
“我只负责照顾言少,根本用不上助理。”
冰冷而磁性的嗓音骤然响起,令众人愣在原地
“我叫傲然。”男人适时插入,语气略显局促。
“嗯?”
西北南挑眉看了眼卓世华,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退休后你只会更忙。多个人手总没错。”
卓世华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可言少那边…”
“他的由我去沟通,你把人留下。”
卓世华沉默片刻,最终点头。
他转头看向男人,简短道:“那你以后跟着我 。”他伸出手,淡笑道:“我叫卓世华。”
傲然郑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跟着卓世华转身离开。
思绪拉回现实,卓世华不耐拍开他的手,嗓音低沉带着威严:“傲然,我不记得我有教你这样跟别人打招呼。”
程乐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低声道:“你又不是别人,在我眼里你就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一句“最重要的家人”,宛如一把钥匙将卓世华的记忆门打开,时光倒流至二十八年前。
那是一个深秋,凉风瑟瑟。卓世华站在公司大楼下傲然则站在不远处,目光中满是疑惑与不安。
很快,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门轻启一位气质高贵的中年女性率先下车,她眼含着热泪,紧接着一名中年男性出现在她身旁。
“傲然,他们就是你的父母,我费了很大劲才找到他们。现在,你可以跟他们回去了。”卓世华的嗓音平静却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湖心,激起千层浪。
傲然瞳孔骤然放大,身体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秋风拂乱了他的头发,他哑着嗓子,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对站在一起的男女,不可置信道:“我不明白,您究竟在说什么?”
卓世华垂眸,语调依旧低沉:“你真正的身份是华茂财团贵公子——程乐,唯一的家族继承人。”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应该察觉,那个只偏爱你的弟弟却对你冷漠的父母是假的;只是你缺乏证据罢了。你三岁那年,被人拐卖至给你的父母,这些年,你真正的父母一直在找你。”
“如果他们真是我的父母…那岂不是说,我变成了师父最…”程乐的话未说完那名中年女子早已泪流满面,几步上前,伸出手哽咽道:“小乐,快跟我们回家吧,如今拐卖你的人已经被绳之以法,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你的人!”
傲然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低吼道:“不……要……”
“你说什么?”女人愣住。
“我——不——要!”傲然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决绝。
中年男子眉头紧蹙,看向卓世华眼神中满是不解。
卓世华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傲然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低声道:“虽然…虽然我一直怀疑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当师父告诉我,你们才是我的真正父母时,那一刻我心里其实很高兴。”
中年男子眉头皱得更紧:“那你为什么还拒绝跟我们走?”
傲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不管你们如何处置那些拐卖我的人还有他们,那都跟我毫无关系!”
中年男子面色一沉,厉声道:“程乐,你到底在说什么?”
中年女子再也按捺不住,几步冲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焦急道:“难道你不爱我们?不想念我们吗?”
傲然身微微颤,低垂着眼帘,嗓音低的几不可闻:“虽然我一直都想找到真正的父母,如果你们能早点来到我身边,或许我就会跟你们回去。”他看向一旁神色复杂的卓世华,低笑道:“如今在遇见你们前,我已经有大少爷、董事长、二少爷、云碌哥哥,还有师父。是他们让我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所以我不能离开他们。特别是师父,他对我恩重如山而我从未好好报答过他,我只想陪在他身边孝敬他!”
卓世华的目光微微动容,嗓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傲然,你对我最好的报答,就是跟你亲生父母回去。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傲然咬紧牙关,眼中泛起一丝倔强:“可是,我想留在您身边孝敬您。”
“够了,傲然。”卓世华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因为你的存在,我和西二少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你留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只有回到父母身边,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我不要!”傲然的声音依旧坚决。
中年男子长长叹了口气,眼中浮现出一丝无奈:“既然你执意留下,我和你妈妈不再勉强。我们来这里只是想确认你过得好。”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卓世华。
卓世华不解道:“程总。”他正要询问心中的疑惑却被中年女子打断:“卓先生,我们明白你为小乐付出了很多。看到他在你身边过得很开心,我们也放心了。”
“………”
中年男子似乎看出了卓世华的顾虑,沉声道:“我希望你不会因他的身份而不敢继续教育他。对他而言,无论何时,在你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熟悉的徒弟——傲然。”
女子柔声补充道:“等时机成熟我们再来,那时再请你把他还给我们。当然,即便那时他依然是你的徒弟。”
“师父,难道你离开西氏后连我这个徒弟都不愿认了吗?”
卓世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沉声道:“我没不认你,只是当年带阿川离开西氏时不小心把你拉黑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等你的消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才联系我?”
“你现在是华茂财团董事长,我们早已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卓世华语气淡漠,似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我一直都把你当作师父,不管我是那个手握海外市场的程乐,还是曾经那个穷困潦倒的傲然,这一点从未改变。”
卓世华眉头微蹙,不耐道:“行了,别说这些废话,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程乐轻叹一声,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也不算什么大事,云碌哥哥的小侄女因涉嫌受贿被警察带走,现在季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卓世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难怪季云碌会回去,原来是想趁火打劫。”
“师父,你要去看热闹吗?”
“季家的事我没兴趣。我让你调查他们,不过是因西言生病云碌前辈提着行李箱离开,有些好奇罢了。”
微美颜,程乐双眸骤然放光,身体前倾,双手合十显得有些急切:“师父,你回西氏了吗?”
卓世华眉头紧锁,冷哼道:“只是云碌前辈担心西言,我不过看在他的面子才看他的。”
闻言,程乐放光的眼眸骤然暗沉下来,低声道:“师父果然还在生气。”
卓世华单手撑着下巴,“我不会回到他身边也绝不会原谅他当年做的那个决定。”
程乐无奈缩了缩脖子,双手抵着下巴,语气低沉却带着几分柔软:“师父,其实那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他,主要还是因为那个人的父亲…”
卓世华沉默,眉宇间阴鸷隐现。
片刻后,程乐站起身,摊手无奈道:“虽然我也想和师父坐在椅子上好好长谈,但公司实在太忙,我只能先走了。”
卓世华嗤笑一声,语气疏离:“反正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其他的不用跟我汇报。”
原本面容平静如水却在下一瞬悄然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程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请帖,递了过去,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期盼:“师父,明天是我女儿二十岁生日,我希望您能来。”
卓世华单手抵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请帖上的字迹映入眼帘,淡淡道:“小蝶已经二十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她已经到了花季最美的年龄。”话音一顿,他抬眸看向程乐,语气中透着几分讥诮:“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爱人很想您还有父母,求您了,就去一趟吧。”
卓世华伸手推开请帖,嗓音冷淡却不容置疑:“我不确定明天有没有空,这个你拿回去。”
“万一有空呢?更何况,华茂与秦家的交情一直不错。”
“那是秦家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和可薇虽然是夫妻,但我们跟别的情侣不一样分工明确得很。我这边的事她不用干涉,相应的,她那边的事我也懒得参与。”
程乐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试探:“师父,您到底…”
卓世华不耐打断:“行了,你真以为我很闲吗?西言生病有多麻烦、多难缠,你不是不知道。”
“可是……”
“别‘可是’了,我还要回西氏,不用你送我,再见!”
卓世华话音未落已转身推门离去。
站在车前,他稍作停顿余光扫向不远处倚靠在黑色轿车旁抽烟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他打开车门,坐进车内扬长而去。
程乐匆匆赶到时,发现身旁的车子已经驶离。他看了一眼仍在抽烟的人,抬手夺过烟头用脚狠狠踩灭。
那人无奈摇头,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待程乐坐上去后才绕到驾驶座,发动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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