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集市边缘的土墙,碎石路上的脚印已被露水泡软。龙吟风抬手按了按腰间刀柄,指节擦过一道旧痕,没说话,只朝西边那条通往城外的窄道点了点头。
诸葛雄紧了半步,肩上的布包沉甸甸地坠着,里面是昨夜抄录的口供与草图。他没回头,声音压得低:“那人不是疯子。”
“也不是善类。”龙吟风脚步未停,“一个逃奴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运气。”
两人穿过荒草丛生的巷口,寻了家临街的破客栈落脚。屋内陈旧,桌角裂着缝,窗纸糊得歪斜,透进来的光斜切在地面,照出几道灰痕。诸葛雄解下行囊,取出笔墨,将几张草纸摊开,用茶碗压住四角。
“先理清楚他说了什么。”他提笔蘸墨,笔尖悬空,“第一,北狄押运七十二辆棺材,内藏练过帝王槌法的高手——这事有迹可循。前年兵部密档提过‘异俘不入京’,只是没人知道是谁。”
龙吟风靠着墙坐下,闭眼片刻,又睁开:“他说司徒灵命犯双极,左手刚猛,右手虚弱。这说法听着玄,但和三大王留下的残卷对得上——‘阴阳失衡者,可承极劲,亦易崩脉’。”
“那就不是全假。”诸葛雄落笔写下,“第二点存疑:黑水堡。鬼火、人皮灯,听着像吓人的话。可若真是用来震慑外人,反倒说明那地方见不得光。”
“三狼口以西八百里……”龙吟风缓缓道,“那一带本就是北狄屯兵的死角,商路断绝多年。越是说不清的地方,越可能藏着东西。”
诸葛雄写完一行,顿了顿笔:“问题是,为什么从没人提过她?蒙古旁支虽被贬黜,族谱再怎么抹名,江湖总该有些风声。”
“除非有人刻意封口。”龙吟风站起身,走到桌前,盯着纸上“司徒灵”三字,“北狄大将军拿她当活卦盘使——这话若真,她就不只是囚徒,而是工具。一个能预判战局的人,谁敢让她露面?”
屋内一时安静。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夹杂着孩童跑过的脚步声。
诸葛雄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我们之前找青姨,是冲着‘担当’去的。可现在看,她救人损寿,更像是替人挡劫。真正的槌魂不在山中,在沙海。”
“那我们就得换路。”龙吟风拿起一支炭笔,在纸上划出一条线,“先去三狼口。那里还有些老商队走货,若黑水堡真存在,他们不会毫无耳闻。”
“要是问不出呢?”
“那就只能走另一条路。”诸葛雄提笔写下最后一句,“找那些专门收买遗孤情报的人。他们不属任何门派,也不归朝廷管,只在暗处交易消息。若司徒灵曾被转手,他们手里或许有记录。”
龙吟风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忽然问:“你信‘槌魂认主’吗?”
“我不信命。”诸葛雄放下笔,“但我信,有些人生来就被推上某个位置。不是因为他们强,而是因为没人能替他们站那儿。”
窗外天色渐暗,暮云压城。油灯被点亮,火苗跳了一下,映在墙上晃动如影。
两人一夜未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推演,每一条线索都被拆开重拼。他们把怪客的话分成三类:可验证、可推测、不可考。再逐一对照过往江湖传闻、军报残卷、商旅口述。
到后半夜,诸葛雄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北狄三年前确有一次大规模迁俘行动,路线绕开官道,走的是漠北古道。押送队伍穿黑袍,不挂旗号,但有人见过车上渗血。”
“时间对得上。”龙吟风低声说,“他说七十二具棺材,数字太具体,不像编的。而且,若只是普通囚犯,何必用棺材?分明是要镇住什么。”
“还有一点。”诸葛雄翻出一张旧地图,“黑水堡虽不在官方记载里,但在一些走私贩口中出现过。说是‘死地’,进去的人要么疯,要么哑。有个驼队老板说,他曾远远望见城墙上有火光浮动,不像灯,也不像焰,倒像是……飘着的骨头。”
龙吟风伸手点了点地图边缘一处空白:“这里以前是前朝流放重犯的地方,后来一场大火烧了整座营寨。若北狄重建它,用来关押特殊人物,完全可能。”
“问题是怎么进去。”诸葛雄摇头,“没有内应,连靠近都难。更何况,我们连确切位置都没掌握。”
“所以得找人。”龙吟风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道缝隙。夜风灌入,吹得灯焰倾斜。他望着远处漆黑的街道,“你说的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没人知道全称。”诸葛雄低声道,“江湖上叫他们‘拾遗人’。专做一类生意——找失踪的孩子。二十年前云家覆灭时,就有传言说,有个婴儿被秘密送出,后来就是拾遗人经手卖给了北方某族。”
“司徒家的事?”龙吟风眼神一动。
“巧合?”诸葛雄苦笑,“还是早就安排好的?如果他们连云家血脉都能经手,那司徒灵这种被抹名的公主,更可能是他们的交易品。”
“那就得让他们开口。”龙吟风回身抓起斗笠,“明日一早启程,先去三狼口。若有商旅提及黑水堡,便顺势追查;若无音讯,就放出风去——有人愿出高价,买一个十年前失踪的蒙古女子下落。”
“他们会警觉。”
“那就让他们警觉。”龙吟风戴上斗笠,阴影遮住半张脸,“只要有人动了心思,就会留下痕迹。我们等的就是那个瞬间。”
诸葛雄收起纸稿,一一卷好塞入竹筒。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已泛出一丝灰白。
“这一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盲目找了。”他将竹筒绑在背上,系紧绳结,“青姨是障眼法,真正的路在沙海。我们之前走岔了,但现在,回来了。”
龙吟风没说话,只将一把短刃插进靴筒,动作利落。他最后扫了一眼桌上散落的纸页,那些批注像蛛网般交织,却终于连成了一条线。
他们推门而出。晨风扑面,带着泥土与柴灰的气息。街上无人,只有檐下铁铃轻响。
两人并肩走向马厩,脚步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回音。
马已备好。龙吟风翻身上鞍,握紧缰绳。诸葛雄坐在后头,手按在竹筒上。
“你觉得她还活着吗?”他忽然问。
龙吟风扬起马鞭,声音随风散开:“只要黑水堡还在,她就死不了。”
马蹄声起,踏破寂静。尘土飞扬中,两骑疾驰而出,直奔西道。
前方山路蜿蜒,隐入浓雾深处。
其中一匹马的尾鬃上,挂着一枚褪色的布条,边角绣着半个模糊的符号,像是某种标记,又像是旧日遗落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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