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营地边缘的风还带着夜里的凉意。龙吟风睁开眼,盘坐了一夜的身子缓缓起身,右腿深处那股闷痛仍在,像一根锈铁钉卡在骨缝里,走动时才慢慢松动。他没去揉,只是深吸一口气,将呼吸拉长,一步一顿地绕着毡棚走了三圈,每一步都踩得踏实。
诸葛雄已经收拾好行囊,见他出来,递过水囊。龙吟风摇头,只抿了一口润喉,便将皮囊递回。他低头看了看袖口内侧的布缝——那片焦黑的残布还在,边缘的暗褐色像是干涸已久的痕迹。他没再碰它,只将袖子压紧,整了整衣领。
“该动了。”他说。
两人悄然离开营地外围,趁着集市尚未喧闹,混入晨光初洒的街巷。沙地被踩出浅浅的印子,远处已有小贩支起摊子,吆喝声断断续续。龙吟风走在前头,步伐不急,目光扫过两侧货摊,耳朵却听着人语间的缝隙。
诸葛雄靠近一处马具铺,蹲下身翻看缰绳,语气随意:“这皮料不错,公主常来挑这个?”
摊主是个中年汉子,手上的活儿顿了一下,抬眼瞥了他,又迅速垂下:“贵人行踪不定,哪是我们能知道的。”
话是这么说,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滑向东南角——那里有座低矮的茶棚,棚下几张木桌歪斜摆放,一个老妇正弯腰摆弄绣鞋。
龙吟风站在五步开外,不动声色。他没走近,也没多看,只是记下了那个方向。
他们转到集市腹地,人流渐密。药草摊、皮货摊、铜器摊挨在一起,叫卖声此起彼伏。龙吟风在茶棚附近停下,随手拿起一包晒干的草根,问价两文。摊主收钱时,他顺势往棚子里看了一眼——几张桌子空着,但其中一张的脚边有细微划痕,像是常有人把刀鞘靠在那里磨出的。
他退后几步,靠在一根撑棚的木柱上,假意整理靴带,实则留意进出的人影。不到半盏茶工夫,两名穿着皮甲的男子从东边走来,腰间佩刀,步履沉稳。他们一出现,周围几个摊主立刻压低了声音,连动作都收敛了几分。
更明显的是那个卖绣鞋的老妇。她推着小车刚到,放下货品时,习惯性地抬头望了一眼主帐方向,嘴唇微动,像是在数什么。
龙吟风缓步走过去,掏出一枚铜钱,指着一双小巧的童鞋:“这个花样,少见。”
老妇抬眼看他,眼神有些迟疑。
“您这手艺,怕是宫里也寻不出第二个。”他语气平和。
老妇怔了怔,声音压得很低:“公主小时候最爱这花样……如今还留着一双。”
她说完,迅速收拢摊布,推车就要走。
龙吟风没拦她,只默默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正是通往东区的一条窄道,尽头隐约可见一间酒馆的招牌,檐下挂着褪色的驼铃,风吹时发出几声哑响。
“醉驼”二字刻在木牌上,字迹斑驳。
诸葛雄跟上来,低声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司徒灵不止来过一次。”龙吟风说,“而且,她还记得小时候的东西。”
他没再多言,转身朝东区走去。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右腿的痛感随着节奏起伏,但他已习惯与之共处。
茶棚、马具铺、绣鞋摊——三处地点呈扇形分布,中心正是那家酒馆。而昨夜他观察守卫换岗路线时,曾注意到巡卒频繁从这条街穿行,方向一致,步伐紧凑,不像例行巡查,倒像是护送什么人经过。
他停在“醉驼”酒馆门口,没进去。檐下有片阴影,他站了进去,目光落在门前泥地上。
脚印交错,新旧混杂。多数是粗犷的战靴,来往频繁。但在这些印记中,有一双小巧的靴印反复出现,纹路清晰——前尖微翘,底面刻着细密的防滑槽,与他在营地见过的司徒灵所穿靴子完全一致。
更关键的是,这些脚印大多指向酒馆后方,而非正门大厅。有几次,还能看出靴尖转向马厩方向,泥土上有拖拽的痕迹,像是匆忙上马。
“她不是来喝酒的。”龙吟风说。
诸葛雄点头:“是换马,或者接人。”
“接人不会这么频繁。”龙吟风盯着马厩的方向,“她是自己来,然后从这里出发去别的地方。”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叩了叩刀柄,一下,两下,节奏平稳。这不是习惯,而是思考时的节拍。
诸葛雄从怀中取出一张皱纸,用炭条匆匆记下方位:东市三摊一线,醉驼为轴,马道通北。写完,他抬头:“要不要现在查后院?”
“不行。”龙吟风摇头,“巡卒来回太密,冒然靠近会打草惊蛇。”
“那等明天召见之后?”
“也不对。”他眯起眼,“她若真愿意见我,昨夜就不会让我站三时辰。她是在试探,也在拖延。今天不来,明天未必就见得着。”
诸葛雄皱眉:“你的意思是,她可能不会见你?”
“不是不见。”龙吟风缓缓道,“是她自己也不确定要不要说。她在等消息,等确认我们到底知道多少。”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泥地上的脚印:“所以,我们必须先找到她常去的地方——不是为了见她,是为了让她知道,我们已经不在门外等着了。”
诸葛雄明白了:“你是想反过来逼她开口。”
“不是逼。”龙吟风嘴角微动,“是让她觉得,沉默已经没用了。”
他后退一步,离开檐下阴影,站在阳光里。右腿的痛感忽然清晰起来,像是提醒他还未恢复,但他站得笔直。
“记住这几个点。”他说,“茶棚是她中途歇脚的地方,绣鞋摊是她回忆旧事的出口,马具铺是她准备出行的起点。而这家酒馆——是她真正行动的跳板。”
诸葛雄快速记下。
“接下来,我们分两步。”龙吟风声音低沉,“你去盯住马厩,看有没有陌生骑者从北边来,与她交接东西。我去查这条街的巡卒换岗规律,找出她最常出入的时间段。”
“要是她今天不来呢?”
“那就等。”他说,“但她一定会来。一个人再警惕,也会有惯性。她昨天让我站三时辰,今天就会想知道我有没有死在沙地里。她不来见我,也会派人来看。”
他看了眼天色,日头已升至中空。
“午前必须摸清路径。”他说,“等召见一过,我们就不能再被动等着了。”
诸葛雄收起纸条,握紧了行囊带子:“我去马厩。”
龙吟风点头,转身朝街对面走去。他没有走大道,而是贴着屋檐边缘,一步步靠近巡卒必经的路口。每一步都算着时间,每一眼都记着间隔。
半个时辰后,他在一处墙角停下,从袖中抽出一根细炭,在墙上划了三条短痕——第一条代表辰时初,第二条是巳时末,第三条在午时前一刻。每次划痕,都对应一次巡卒经过的时间。
他盯着那三道线,眉头微锁。
“差得太少。”他自语,“几乎就是同一时刻。”
这意味着,司徒灵若要避开耳目,只能选在换岗间隙行动。而那个间隙,最多不过半柱香。
他正欲再往前探,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回头一看,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疾驰而来,直奔酒馆后院。他没下马,只在马厩外喊了一句什么,便调转马头离去。
龙吟风眼神一凝。
他没动,而是盯着那匹马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缓缓抬起手,抹去墙上的第三道炭痕。
然后,他走向诸葛雄藏身的角落,声音低沉如铁:
“她要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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