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跃出山脊,营地东侧的炊烟还飘在半空。龙吟风站在自己帐篷中央,袖口卷至肘部,指节因用力按压桌面而泛白。案上摊着两张纸,一张是昨夜拓下的铜牌纹样,另一张是他用炭笔勾勒的外袍内衬印记草图。他将两张纸边缘对齐,轻轻挪动,鹰首的轮廓、断裂弧线、爪部刻痕一一重合,分毫不差。
他盯着那并列的图案看了片刻,从行囊深处取出一本薄册,封皮磨损,边角卷起。翻开后,他在“吴峰”条目下补写一行字:“衣印与铜牌同源,确系一脉信物。”随后抽出一张素笺,铺在桌上,提笔蘸墨。
晨光斜照进来,映在笔尖上,墨汁滴落纸上时微微晕开。他没有停顿,逐字写下:**亥时三刻,吴峰离帐赴林,会异人于枯松坡;交铜牌一,语涉南岭旧道、三日为期、让路之约。次日晨,其外袍晾于绳上,内衬翻出鹰首印记,形制与所交铜牌完全一致。**
写到这里,他搁下笔,闭眼深吸一口气。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头脑异常清明。他知道,单凭这些仍不足以服众。吴峰若反咬一口,称铜牌为旧族遗物、鹰首为家传标记,便能轻易脱身。必须补上动机。
他起身走到角落的木箱前,掀开盖子,翻出几页巡逻日志。过去五日中,吴峰以巡查水源为由三次进入林区,时间分别是戌时末、亥时初,皆在夜间。其中两次,恰好与神秘人现身时段重叠。他将这几日的时间点圈出,又取出司徒灵此前交给他的铁片残稿复刻本,上面刻着“八百轻骑,五日内抵南岭”。
他盯着这行字良久,忽然冷笑一声。
所谓援军根本不存在。吴峰不是在等兵,是在引兵。他伪造消息,煽动族人渴求外援,实则为真正的入侵者打通路径。而那句“让路”,分明是承诺在关键时刻撤防、放敌入境。
他在素笺上续写道:**吴峰假借援军之名,惑乱人心,实则暗通外敌。其所谓‘稳定大局’之议,乃为掩护西来势力潜入之策。让路非退让,乃勾结。**
笔锋一顿,他又添一句:**南岭旧道地势隐蔽,仅熟门熟路者可通行。若无内应指引,外人难入。今吴峰亲允‘让路’,足证其位非守土之臣,实为开门之贼。**
话到此处,证据已成链。但他知道,在部落集会上,光有推断不够。必须让人亲眼看见、亲手比对。
他收起素笺,转而取出一块干净细麻布,小心包好那张拓样的纸片,又将外袍印记草图夹入其中。布包不大,刚好能藏进袖中。做完这些,他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走了两圈,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在丈量即将开口的分寸。
外面传来脚步声,杂乱而急促。有人在喊:“集会钟要响了!各队准备入席!”
他停下脚步,望向帐门。帘子垂着,透进一丝微光。他知道,再过不久,长老们便会齐聚主帐,商议是否接受“援军”。吴峰一定会再次提起此事,甚至可能拿出新的“凭证”来加固谎言。
他不能等。
他坐回案前,重新铺开一张纸,开始誊抄最终文书。这一次,他改用简略代称——“灰斗篷者”代指吴峰,“西林客”代指神秘接头人,“三日为期”写作“时限将至”,“让路”改为“通道可启”。每一处措辞都经过斟酌,既不失真,又能避开当场被截获的风险。
写完最后一句,他吹干墨迹,将文书折成四折,塞进贴身内袋。随即解下腰间水囊,倒了些水在盆里,掬水洗去脸上尘灰。手指划过眉骨时,触到一道旧疤,隐隐发烫。他没停,继续擦拭,直到面容清晰,眼神冷定。
他取来外袍披上,系好扣带,最后检查了一遍行囊——日志册、拓样布包、文书副本,俱在。
此时,远处传来第一声钟响。
低沉浑厚,震动空气。那是召集全族议事的信号。第二声紧随其后,接着是第三声。三响之后,所有成年战士与长老必须到场。
他走出帐篷。
阳光已洒满营地中央的广场。石阶两侧,族人们陆续走向主帐。有人扛着长矛,有人抱着竹简,还有几位长老拄杖缓行。吴峰的身影出现在主营门口,正与一名老者交谈,神情自若,甚至还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
龙吟风目光扫过他的衣领。
那件外袍已经穿在身上,襟口整齐,看不出内衬痕迹。但他知道,只要当众扯开一角,那枚鹰首印记就会暴露无遗。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绕到广场西侧的一根旗杆旁站定。这里位置偏僻,却能看清整个入口。他靠柱而立,双手交叠于腹前,看似等待入场,实则在计算时机。
钟声停歇。
人群开始朝主帐移动。吴峰也转身步入其中,背影从容。
龙吟风缓缓跟上。
踏入帐门时,热气扑面而来。数十人挤在狭小空间里,火盆烧得正旺。司徒灵坐在主位,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清醒。她看到龙吟风进来,目光微闪,随即垂下眼帘。
会议尚未开始。
几位长老正在争论是否该派使者再去南岭确认“援军”动向。吴峰坐在右侧首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淡说道:“再拖下去,粮仓只剩七日存粮。孩子们已经饿得哭闹不止,我们不能再犹豫。”
有人附和:“是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族人挨饿。”
龙吟风站在后排,没有出声。
他等了一会儿,直到主持长老敲槌宣布议题开启,才稳步向前走出两步。
全场安静下来。
他直视吴峰,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每个角落:“你说的援军,敢不敢让我看看他们的信物?”
吴峰抬眼,眉头微皱:“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龙吟风从袖中取出布包,打开,将拓样纸片举高,“昨夜你交给西林人的铜牌,我见过。上面刻着半只鹰首,断裂纹路在这里。”他指尖点在纸上,“现在,请你当众出示你持有的另一半。若有,我立刻认错。若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那就请解释一下,为何你今日所穿外袍的内衬上,会有同样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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