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灵的手还塞在袖子里,指尖残留着刚才那阵微颤的余温。草庐外的铃声走远了,屋内呼吸声此起彼伏,有人翻身,草堆沙沙作响。她没闭眼,盯着屋顶那道裂缝,月光已经偏移,照不到她的脸。
但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心跳比刚才快了些,不是因为幻听,而是因为她终于明白——那些争吵、羞辱、派系对立,都不是偶然。有人在推着这一切往前走,而她只是其中一枚棋子。
她慢慢坐起身,动作轻得像怕惊动睡梦中的人。鞋子还在床边,她伸手去拿,手指碰到鞋底时顿了一下。外面巡查刚走过,按往常要隔半个时辰才会回来。这是机会。
她把鞋抱在怀里,赤脚踩上地面。泥土冰凉,贴着脚心蔓延上来。她屏住呼吸,侧耳听了一会儿,确认没人醒来,才一点点挪到门口。
门缝透进一缕微弱的光,是远处灯笼的影子。她贴着墙根滑出去,身子压低,沿着草庐边缘往膳房东侧移动。那边有条废弃水道,白日里没人管,夜里也少有巡查。
她记得昨天倒灰渣时,看见几只老鼠从地窖口钻进钻出。守卫嫌脏,从不靠近。
她贴着墙走,脚步放得极慢。练功场那边黑着,只有高墙投下的暗影横在地上。她数着铃声的间隔,等最后一声彻底消失,才加快几步,闪进水道入口。
里面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地面湿滑,布满青苔。她蹲下身,摸了摸脚底沾上的泥,干脆脱了袜子塞进衣襟。赤脚走在泥地上,声音更小。
水道尽头是一块松动的木板,下面是通风口。她趴下去,耳朵贴在缝隙上。
下面有光。
微弱的烛火映在石壁上,晃动着三个人影。说话声很低,断断续续传上来。
“……北岭云家已动摇……只需再施一计,便可诱其自乱……”
她屏住呼吸,手指轻轻按住耳侧,让声音更清晰些。
“正脉弟子可作先锋,外支为饵……死伤不论。”
她瞳孔一缩。
原来如此。所谓的正脉与外支之争,根本不是门派内部的纷争,而是上面定下的筛选手段。用外支当诱饵,逼他们反抗,再借机清理,还能嫁祸给其他门派。
“待三大派互伐,我宗便执牛耳……”
另一人冷笑:“那丫头既入我门,迟早成炉鼎之材,不必急于一时。”
她浑身一僵。
那丫头——说的是她。
她不是第一个被带进来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们看中的不只是她的资质,更是她身上可能隐藏的价值。一旦利用完,就会像对待那些外支弟子一样,丢进火坑。
她咬住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下面的人继续说着:“合欢宗不能再藏于山野。江湖乱局已现,正是我们出手之时。只要拿下云家、墨门、玄音阁其中之一,其余两派必生嫌隙。”
“云家最近在查北岭旧案,正好让他们撞上我们的埋伏。把线索引向墨门,再让外支弟子假意投诚,透露‘合欢宗欲联北狄’的消息——三方对峙,我们坐收渔利。”
“至于那个叫阿丑的……让她多修几天《缠丝引》,等心神被功法侵蚀得差不多,再送入内堂。”
她指甲掐进掌心,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这些人不是在修行,是在布局一场大战。而她,从踏入山门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算进了棋盘。
她缓缓后退,不敢多留一秒。
原路返回太危险,巡查随时可能出现。她记得药园后墙有一段矮垣,藤蔓茂密,白天扫地时曾瞥见过。绕过去虽然远些,但更安全。
她退回水道深处,重新穿好鞋袜,贴着墙根往外摸。刚转过膳房拐角,远处铃声突然响起。
她立刻蹲下,躲进柴堆阴影里。
一队黑衣巡查提灯走过,步伐整齐,比平时快。她数了数,五个人,全都往内殿方向去。
不对劲。
正常换岗不会提前,更不会集体调动。难道密室出了问题?还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她等队伍走远,迅速起身,贴着围墙疾行。药园在西北角,穿过一片竹林就能到。她不敢走大路,专挑偏僻角落,几次差点踩到巡逻路线。
竹叶刮过手臂,留下几道细痕。她不管,只顾往前。
终于看到那段矮垣。藤蔓垂下来,几乎盖住了整面墙。她抓住一根粗藤,用力一扯,确认结实后,翻身爬了上去。
墙外是斜坡,长满野草。她跳下去,脚踝一阵刺痛,但没停下。绕到草庐后方,确认无人,才悄悄推开后窗,翻了进去。
屋里没人醒。
她靠墙坐下,喘了几口气,手还在抖。
摸出褥底夹层里的碎纸,翻到背面。炭笔早就磨钝了,她用指甲在纸上划出字痕:
“高层密议,欲乱江湖。以我为棋,以人为饵。”
写完,重新塞回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爬墙时蹭了一层泥,指甲缝里还有青苔。她没擦,也没洗。这些痕迹会提醒她今晚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外面天还没亮,离寅时还早。其他人还在睡,连呼吸都显得安稳。
可她知道,这地方没有安宁。
她不是来避难的。她是来找真相的——关于北岭大火,关于父母临终前说了什么,关于那一夜到底是谁点了火。
而现在,她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合欢宗根本不想隐藏。他们在等乱世,甚至在制造乱世。
她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些话。
“死伤不论。”
“诱其自乱。”
“炉鼎之材。”
她忽然想起那天教习长老演示《缠丝引》第三式时,右手三指弯曲的样子。那不是普通的起手势,而是一种标记——执法长老独有的双莲交缠纹。
她当时就该警觉的。
她睁开眼,望着屋顶裂缝。月光已经没了,只剩一片漆黑。
但她看清了。
这个宗门不是避世之所,而是一张正在收拢的网。所有人都在网里,包括她自己。
她必须做点什么。
但现在不能动。她没有证据,也没有盟友。贸然行动只会暴露身份,像那些消失的外支弟子一样,被拖进暗室,再也出不来。
她得等。
等一个能传递消息的机会。
等一个不会被发现的时机。
她慢慢躺下,把双手藏进袖子里。指尖又开始微微发颤,像是功法在体内自行运转,不受控制。
她没掐掌心,也没抹炭灰。
只是睁着眼,听着屋外风声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
忽然,耳边又响起那句话:
“情为刃……杀即是爱……”
这次,她没有惊慌。
她盯着屋顶,轻声说:“那就让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刀。”
窗外,一道黑影掠过墙头,停在药园边缘。藤蔓晃了晃,落下几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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