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的染坊这几日格外热闹,只因豆宝和丫蛋搬了张小板凳守在院里,手里捧着从后山采来的黄檗果,正学着捣果取汁。石臼里的黄檗果被捣得稀烂,橙黄色的汁液顺着石臼边缘往下淌,把两人的指尖染得像裹了层蜜糖。
“慢点捣,别溅一身。”李婶端着个粗瓷碗过来,碗里是刚调好的石灰水,“等下按比例掺进去,颜色才够亮。”她看着两个小姑娘鼻尖沾着的果渣,忍不住笑,“当年你娘跟你这么大时,也爱在这儿瞎捣乱,把靛蓝汁蹭得满脸都是。”
豆宝的脸“腾”地红了,手上的木杵却没停。丫蛋一边捣一边问:“李婶,这黄檗汁能跟靛蓝混着染不?我想弄块蓝黄相间的帕子。”
“当然能。”李婶从屋里翻出块素白棉布,“先染底色,晾干了再用蜡笔在上面画花样,蘸着黄檗汁染第二遍,最后把蜡煮掉,颜色就显出来了。”她拿着蜡笔在布上画了朵简单的雏菊,“像这样,不难。”
丫蛋立刻抢过蜡笔,在布角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豆宝则学着画了株兰草,笔尖在布上顿顿戳戳,倒也有几分模样。两人把画好的布浸进靛蓝染缸,看着白布慢慢变成浅蓝色,像被晨雾浸过似的。
“得泡到明天才能换色。”李婶用竹篾把布固定在竹竿上,“今晚让它在缸里‘睡’一觉。”
夜里,豆宝躺在床上,总惦记着染缸里的布。第二天天没亮就拉着丫蛋往染坊跑,李婶早已在院里等着,见她们来了,笑着把布从缸里捞出来:“来,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布被清水冲洗后,浅蓝色的底上,蜡笔画过的地方果然还是白色。等把布放进黄檗汁里煮,白色的雏菊和兔子渐渐染上暖黄,像突然从雾里跳出来似的。豆宝看着自己画的兰草染成了嫩黄色,叶片上还留着淡淡的蓝边,惊喜得说不出话。
“这叫‘蜡染’,老法子了。”李婶用清水漂净布上的蜡油,“你们要是喜欢,下次教你们用栀子染粉色,用紫草染紫色,凑成七彩色,做面小旗子插在院里。”
丫蛋举着染好的帕子蹦蹦跳跳:“我要染件黄蓝相间的裙子!”
豆宝摸着帕子上凹凸的蜡痕,忽然想起娘的嫁妆箱里,有块红底白花的帕子,边角绣着个“安”字,当时她问娘是啥花样,娘只说是“年轻时瞎闹着染的”。现在看来,那分明就是蜡染的手艺。
“李婶,我娘是不是也跟您学过染布?”豆宝忍不住问。
李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何止学过,当年她染坏了我三缸靛蓝,还嘴硬说‘是缸里的水不听话’。”她指着染坊墙角的老槐树,“那棵树还是你娘栽的,说要给染缸挡挡太阳。”
豆宝抬头看向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手里的蜡染帕上,黄蓝相间的花纹在光里轻轻晃动,像把整个春天都裹进了布里。
这时,王婶挎着篮子来送新蒸的米糕,看见帕子眼睛一亮:“这花样真新鲜!给我家丫蛋也染一块呗?”
“没问题!”丫蛋抢着回答,“我和豆宝姐教您!”
李婶看着院里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各色布料——靛蓝的粗布、月白的细绸、绯红的缎面,忽然觉得,这染坊里的颜色,从来都不只是染料调出来的,更多的是这些热热闹闹的日子,给日子染上了最鲜活的色。
豆宝把那块兰草帕子叠好放进兜里,指尖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黄檗汁,却觉得比任何胭脂都让人心安。她知道,等过些日子,把这帕子送给娘时,娘一定会笑着说:“哟,比我当年染的好看多了。”
而那时候,她就可以骄傲地说:“是李婶教的,下次我们一起染块大的,做条新被子!”
风从染坊的窗棂钻进来,吹动了满院的布料,蓝的、黄的、红的,在风里打着旋,像无数只彩色的蝴蝶,驮着阳光,飞向每个寻常又温暖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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