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些暗红的炭块在明明灭灭,把墙面映得忽明忽暗。豆宝蹲在灶前,伸手拨了拨灰烬,火星子“噼啪”跳了两下,落在青砖地上,像撒了把碎星。
“娘,灶膛里的火快灭了。”她仰着头喊,鼻尖沾了点灰,像只刚偷玩过灶灰的小猫。
娘正坐在炕沿纳鞋底,线穿过布面的“嘶啦”声和豆宝的话撞在一起。“灭了就添柴呀,”娘的声音从线团滚动的沙沙声里透出来,“刚煮好的红薯还在灶台上焐着,凉了就不好吃了。”
豆宝哦了一声,抱来一小捆细柴,小心地往灶膛里塞。柴枝刚碰到余烬,就“轰”地窜起小火苗,舔着柴身往上爬,把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她赶紧往旁边挪了挪,怕火星溅到新做的蓝布褂子上——这褂子是前儿娘用新扯的布做的,袖口还绣着朵小雏菊,针脚歪歪扭扭,却是娘熬了三个晚上的成果。
“姐,红薯熟了没?”门外传来弟弟的声音,带着股刚从外面跑回来的寒气。“我闻着香味了!”
“快了快了,”豆宝往灶膛里又添了根粗柴,“你先去洗手,灶台上有晾好的山楂水,喝一碗暖暖身子,外头雪下大了吧?看你头发上全是雪粒子。”
弟弟“哎”了一声,趿着鞋跑到水缸边,舀了水洗手,哗啦啦的水声里,夹杂着他的嘟囔:“刚才在巷口跟二柱他们堆雪人,他堆的雪人塌了,非说是我撞的,明明是他自己没堆稳……”
豆宝听着他絮叨,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灶膛里的火又旺了些,映得锅盖上的水珠闪闪发亮,红薯的甜香混着柴火气漫出来,把整个厨房填得满满当当。她伸手摸了摸锅盖,烫得赶紧缩回来,指尖却沾了层暖烘烘的气,像捧着团小太阳。
“能揭盖了不?”弟弟凑过来,鼻尖快碰到锅沿了,被豆宝一把拉住。“烫!”她护着锅,“再焐一刻钟,让红薯芯子都透透的,甜水才多。”
弟弟撇撇嘴,却乖乖退后,眼睛还盯着锅盖,像只等着开饭的小狗。豆宝看他那样,从灶台上摸了块麦芽糖塞给他:“先垫垫,这是前儿集上买的,甜得很。”
麦芽糖在嘴里化开,黏住了弟弟的牙,他含糊地说:“姐,等下能给隔壁的阿婆送块红薯不?她昨儿给了我个冻梨,可甜了。”
豆宝正往灶膛里添最后一把柴,闻言点头:“当然啦,挑个最大的送过去。”火光里,她看见灶台上的粗瓷碗,里面盛着早上剩下的玉米糊糊,结了层薄皮,像块半透明的玉。刚才盛糊糊时洒在碗边的几滴,已经凝成了浅黄的印子,倒比娘绣的雏菊还像模像样。
灶膛的热烘烘的气往脸上扑,把鼻尖的灰都烤得暖融融的。豆宝往后靠了靠,后背抵着土墙,墙皮凉丝丝的,和身前的热气一混,舒服得让人眯起眼。弟弟还在吧嗒着麦芽糖,嘴里哼着刚学的童谣,调子跑了八百里地,却比戏班子唱的还好听。
“差不多了。”豆宝估摸着时辰,拿起抹布垫着手,小心翼翼揭开锅盖。白汽“腾”地涌出来,带着股甜丝丝的暖,她赶紧偏头躲开,睫毛上瞬间沾了层细水珠。红薯个个圆滚滚的,表皮烤得焦焦的,裂开的缝里淌着琥珀色的糖汁,在灯下亮闪闪的。
“哇!”弟弟叫了一声,伸手就想去拿,被豆宝用筷子敲了下手背。“用筷子戳着吃,傻小子。”她夹起最大的那个,放在早就备好的盘子里,“这个送阿婆,剩下的我们分着吃。”
灶膛里的火彻底灭了,只剩余温在砖缝里慢慢游移,像只温顺的小兽,静静守着这满厨房的甜香。豆宝看着弟弟捧着红薯啃得满嘴是泥,忽然觉得,这冬日的暖,原是藏在这些烟火气里的,不声不响,却把心填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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