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睡，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天还未亮，生物钟已经将詹晓阳唤醒。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没有惊动里间仍在熟睡的刘小惠。窗外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寒意透过窗缝渗入。
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一个厚实些，里面是给黄爸爸的两天日常鹅肉货款，黄爸爸那边收购生鹅、支付人工都需要现金周转，必须及时。
另一个信封里，则是昨天从姑父和他表弟那里收到的狮头鹅团购款，整整六十只，按每只120元的供货价计算，一共7200元。他将钱和一张写着订购详情（包括客户信息、取货时间要求等）的纸条仔细塞进信封，封好口。
背上一个小挎包，将两个信封妥善放好，詹晓阳轻轻掩上门，再次踏入寒冷的晨雾中。他需要赶在黄爸爸给各摊点送鹅之前，在南春桥市场完成这次重要的交接。
来到市场口，熟悉的摩托车声很快由远及近。黄爸爸和陈舅舅准时到达，开始卸货。詹晓阳上前帮忙，同时将两个信封递了过去：“黄叔，这个是这两天的货款。这个厚点的，是昨天定出去的60只团购鹅的钱，一共7200，清单在里面，您核对一下。这样您心里有底，好安排人手和备货。”
黄爸爸接过沉甸甸的信封，尤其是那个装着7200元巨款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借着路灯的光亮，快速看了一眼清单上的数字，眼眶瞬间有些发热。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地、带着无比感激和赞赏，揉了揉詹晓阳的头发，声音有些哽咽：“晓阳……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朝彬那小子，将来能有你三分之一的本事和担当，俺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这朴实的赞誉，包含着一位父亲最深的期望和感慨。詹晓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黄叔，您快忙吧，陈姨他们都等着呢。我也得回去补个觉了。”
看着黄爸爸和陈舅舅骑着摩托车消失在晨雾中，詹晓阳才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完成这笔大额交接，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落了地。
回到小屋，天才蒙蒙亮。屋里静悄悄的，刘小惠应该还在睡。
詹晓阳脱掉带着寒气的外套，轻手轻脚地钻进外间那张冰冷的行军床被窝里。被窝里还残留着他起床时的体温，他蜷缩起来，疲惫和放松感同时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补了一个香甜的回笼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推他。“晓阳，晓阳，起来吃早餐了。”是刘小惠温柔的声音。
詹晓阳睁开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刘小惠站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猪杂粿条汤。原来她早就起来了，还买好了早餐。
“几点了？”詹晓阳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快十点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刘小惠把粥递给他，“刚好房东阿姨带了人来装有线电视，弄了好一会儿，刚走。”
詹晓阳一边喝着暖胃的汤，一边看着墙角那台电视机和连接好的有线电视线，心里微微一动。
装了电视，刘小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或许就没那么孤单了。这个细微的念头，让他觉得这笔开销花得值。
中午时分，小屋的门被敲响了。刘小惠跑去开门，门外站着圆滚滚、满脸堆笑的汪胖子和文静秀气的林珊珊。
“阳哥！小惠姐！珊珊小妹也来了！”汪胖子嗓门洪亮。
“快进来坐。”刘小惠笑着把他们让进屋。
林珊珊走进这个虽然简陋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屋，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一圈。
看到房间里只有一张明显的双人床铺，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感觉，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她没有多看詹晓阳，而是自然地挽起刘小惠的胳膊，笑着说：“小惠，你们这小屋收拾得真干净！走，我们去里面说说话。”两个女孩便钻进了里间卧室，关上门，想必有她们的悄悄话。
詹晓阳从箱子里拿出两瓶汽水，递给汪胖子一瓶，两人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坐下。
“胖子，过年想不想赚点零花钱？保证让你过个肥年。”詹晓阳打开汽水，喝了一口，开门见山地说。
汪胖子一听，眼睛立刻亮了，凑近了些：“想啊！阳哥，有啥好门路？带带兄弟！”
詹晓阳笑道：“我跟你姑父说了，让他去谈下一两个大超市，在超市门口摆个摊，搞鸡蛋礼盒促销。我想让你来负责这个摊点，怎么样？”
“我？负责？”汪胖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有点不敢相信，随即兴奋地拼命点头，“成啊！没问题！阳哥你说咋干就咋干！”
“具体很简单。”詹晓阳详细交代，“礼盒鸡蛋定价10块钱三盒，再送一盒，相当于十块钱四盒。你就负责在超市门口吆喝，收钱，搬货。我估计，越靠近过年那几天，生意会越火，一天卖个百八十箱都有可能。至于销售提成，你自己跟你姑父谈，按箱算或者按销售额比例都行，亲兄弟明算账。”
汪胖子听得心花怒放，仿佛已经看到钞票在向他招手，激动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放心吧阳哥！包在我身上！肯定干得漂漂亮亮的！”
“还有，”詹晓阳接着说，“你姑父那个团拜会，6号晚上，由你来当主持人。”
“我？主持？”汪胖子有点懵，“我……我行吗？要说啥？”
“你肯定行！”詹晓阳鼓励道，“主要是活跃气氛，用本地话介绍流程和优惠。我一个‘客仔’（外地人），讲本地话不地道，你来讲最合适。”这个时期，本地观念确实还比较重，用自己人更能拉近距离。
“另外，”詹晓阳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感，“明年我打算不主做鹅肉了，竞争肯定大。到时候，带上你，还有你姑父，咱们再玩把更大的！”
“更大的？玩啥？”汪胖子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
詹晓阳笑了笑，卖了个关子：“暂时保密！一切等过完年开学再说！还有个事，中午吃完饭，你帮忙跑一趟，送60套餐具到你姑父养殖场去，他昨天订了要用来做客户礼品和促销展示。”
“好嘞！”汪胖子满口答应。
谈完正事，詹晓阳朝里间喊了一声：“小惠，珊珊，出来吧，咱们下楼吃饭去。”
两个女孩笑着走了出来。詹晓阳对林珊珊说：“珊珊，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你小姨店里不是装了电话吗？接下来到年二十九，想请你过去帮忙接听电话，主要是狮头鹅团购的客户咨询、下单还有预约取货的信息。你看行吗？”
林珊珊看着詹晓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点头答应了：“没问题，反正我寒假也没什么事。”面对他的请求，她似乎从来就学不会拒绝。
四人一起下楼，在附近的小餐馆吃了午饭。饭后，便兵分两路：汪胖子叫了辆三轮车，载着捆好的60套餐具，兴冲冲地送往他姑父的养殖场；詹晓阳同样准备了六十五套餐具让三轮车跟着，他和刘小惠、林珊珊一起，坐三轮车前往陈桥市场林家小姨的店面。
来到小姨的店，发现电话果然已经装好了，崭新的电话机放在柜台显眼的位置。小姨和小姨夫正在忙碌，看到他们来了，都很高兴。
詹晓阳先让刘小惠和林珊珊帮忙，把店里的电话号码工整地抄写在那叠“狮头鹅提取卡”背面的指定位置。然后又拿出几十张空白的卡，让她们同样处理好，准备稍后带给建国叔和小梅姐的摊点。
“小惠，等下你和珊珊忙完，可以去附近商场逛逛，买点过年衣服。这边有我。”詹晓阳对刘小惠说。
刘小惠点点头，和林珊珊一起认真地抄写起来。
詹晓阳则和小姨夫一起，把带来的六十五套餐具搬进店里放好。接着，小姨抽空把詹晓阳叫到一边，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汇总这几天的团购情况。
“晓阳，这是这几天登记下来的团购订单，”小姨指着本子上的记录，脸上带着兴奋，“一共是65只！其中要求最近一两天就拿现货的，只有10只。其他的，基本都是要求在小年（腊月二十四）到除夕之间取货。你这‘提取卡’的办法真是想到点子上了！太管用了！不然这么多鹅，还真不知道怎么存放保鲜。”
詹晓阳仔细看了看记录，心里有数了。他拿出空白的提取卡，给小姨示范如何登记：“小姨，您看，每卖出一张卡，就在卡上填好编号，比如No.001，然后在咱们自己的记录本上，对应编号记下客户姓氏、联系电话和预约的取货日期。这样就不会乱，也方便提前备货。”
小姨是个聪明人，一看就懂：“明白了！就跟以前饭店开票似的，一联给客户，一联自己留底！”
接着，詹晓阳和小姨开始结算。先是65只团购鹅的货款，按每只208元结算（售价298元，扣除90元的提成），共计元。詹晓阳收了小姨已经准备好的现金，然后，又结算了当天的日常鹅肉货款。
小姨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晓阳，跟你合作，真是省心又赚钱！”
事情都处理妥当，已是下午三四点钟。店里的客流开始明显增多。詹晓阳对刘小惠和林珊珊说：“你们俩去建国叔和小梅姐那边吧，忙完再去逛街吧，放松一下。我直接去南春桥那边结账，完事就回小屋。你们逛完了自己回去就行。”
他又对小姨说：“小姨，那你先忙着，我直接去直接去南春桥市场了。”
小姨连连点头：“好，你放心去忙吧，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便转身去招呼越来越多的顾客了。
詹晓阳将那个装着巨额现金、变得沉甸甸的背包紧紧搂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走出店门，招手叫了一辆三轮车，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对车夫说了声“南春桥市场”。车轮转动，载着他和满身的疲惫与收获，汇入腊月下午繁忙的车流中。
新一轮的奔波与结算，还在等着他。而陈桥店这边，有了电话、有了清晰的流程、有了林珊珊的协助，狮头鹅团购的运作已然走上了正轨，呈现出蓬勃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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