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多，天光还未大亮，大姐便自然而然地醒来了。多年在外打工养成的早起习惯，并不会因为换了个新环境而改变。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没有惊动旁边还在熟睡的小霞。推开出租屋的木窗，带着西湖水汽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让她精神一振。
虽然对新生活充满期待，但想到留在家乡由婆婆照看的小宝，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牵挂和酸楚。
回想起昨晚临睡前和小霞聊了几乎半宿的天，话题中心几乎都围绕着那位“小妹夫”詹晓阳。从接站、安排住宿、给零花钱，到昨晚递来的那个写着附近小卖部电话号码的纸条，每一桩每一件都透着超乎年龄的周到和体贴。
小霞羡慕地说：“小惠这丫头，真是有福气咯，找了这么个知冷知热、又会办事的。”大姐心里也是同样的感慨，对这个未来可能的“妹夫”，她是打心眼里满意和感激。
等小霞也起床洗漱完毕，两人便锁好门，到巷子口找了家早点摊，吃了热乎乎的粿条汤。随后，她们沿着西湖边慢慢散步。
初春的西湖，垂柳吐绿，晨练的人不少，景色宜人。逛了一会儿，大姐惦记着要给家里报平安，便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拨通了老家的号码。
电话是刘妈妈接的。
“妈，是我。”大姐的声音带着笑意。
“哎，大妹啊，到了就好，到了就好！怎么样？一路上还顺利吗？晓阳他们都安排好了吗？”刘妈妈连珠炮似地问，语气里满是关切。
“妈，您放心！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的小女婿真是太能干了！”大姐忍不住又夸了起来，“住处收拾得干干净净，日常用的东西基本都备齐了，昨晚还带我们吃了饭，今天又给了我们些钱，让我们自己买米买油买菜，以后可以自己开火做饭了！真是细心周到得没话说！”
电话那头的刘妈妈听得心花怒放，连声说：“好，好！安排好了就行！你们俩在外面要互相照应，也要听晓阳的安排，他见识多，有主意。”
“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们都晓得！”大姐又和刘妈妈聊了几句家常，才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大姐和霞姐相视一笑，心里都踏实了不少。接着，她们就去附近的粮店和菜市场，买了米、油和一些简单的蔬菜肉类，准备回去自己做饭，开始真正独立的新生活。
而此时，正在教室里上早读课的詹晓阳，却莫名其妙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里嘀咕：“谁在念叨我？还以为要感冒了呢。”他趁着老师不注意，迅速写了一张小纸条，折叠好。第一节课下课后，他快步走到刘小惠的座位旁，悄悄把纸条塞进了她手里。
刘小惠疑惑地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惠儿，第二节课间休息时，去学生科把我之前申请的那张银行开户证明取回来。中午放学后，我们一起去银行存钱，顺便给大姐和霞姐买两件换洗的衣服。”刘小惠看完，抬头看向詹晓阳，会意地点了点头。
詹晓阳回到座位，并没有认真听讲，而是拿出笔记本，开始梳理和规划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他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 明天下午：请假。去市场采购可折叠的硬板桌（用于摆摊）。
? 明天下午四点：带大姐去陈桥市场小姨的店里，熟悉环境。（需提前电话通知小姨）
? 同步：电话通知姑父，明天下午四点送六大箱鸡蛋礼盒和200个环保购物袋到小姨店里。
? 明天傍晚：在小姨店门口，教授大姐和霞姐如何摆台、介绍产品和销售技巧。
? 抽奖券准备：请汪胖子帮忙购买抽奖箱，并组织人手撰写抽奖券（二等奖2张、三等奖5张、四等奖20张、五等奖400张），傍晚前完成。
他写得专注，不知不觉下课铃声就响了。他立刻转身，对坐在他后排的汪胖子低声交代：“胖子，帮个忙！今天想办法去买一个抽奖箱回来，再买些粉红色的打印纸。然后找几个同学帮忙，写抽奖券：二等奖写2张，三等奖写5张，四等奖写20张，五等奖写400张。内容就按我们之前促销鸡蛋的那个模板来。”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塞给汪胖子，“这是经费，不够你先垫着，回头找我报销。帮忙的同学，中午请他们吃个便饭，算我的。另外，今天中午请客吃饭，我的那份你让他就别打了，我中午有事要出去。”
汪胖子接过钱，痛快地答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交代完毕，詹晓阳立刻起身，快步冲出教室，在校门口追上了正准备出去的刘小惠。
两人没有停留，直接回到他们的小屋。詹晓阳从沙发缝隙里取出用油纸包好的现金，揣进怀里。“走，坐三轮车去，快一点。”他说。
两人在街口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夫对路线很熟，很快就把他们拉到了牌坊街附近的农业银行。
中午时分，银行里人不多，开户、填单、存钱，一系列手续办下来，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存折，还是让刘小惠管着。
从银行出来，他们又坐上三轮车，来到开源路。这里有几家款式不错的服装店。詹晓阳和刘小惠仔细地给大姐和霞姐挑选衣服。考虑到大姐以后可能要经常在市场摊位帮忙，他们给她选了两套偏职业、方便活动又显精神的衣服；而给霞姐则选了两套更显年轻、带点“御姐”风的春装。
买好衣服，他们又顺路去打印店，取回了之前定做的、色彩鲜艳的鸡蛋促销广告板。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两人在牌坊街路口一家快餐店打了两份饭菜和一份汤，提回小屋匆匆吃完。几乎连坐下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又锁好门，急匆匆地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下午是两节枯燥的政治课。老师照本宣科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让詹晓阳听得头皮发麻，眼皮直打架。
他强打精神，偶尔看看右前方刘小惠专注听课的背影，偶尔在笔记本上胡乱画几笔，好不容易才熬到下课铃声响起。
放学后，詹晓阳和刘小惠默契地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校门，再次回到小屋。刘小惠拎起装着给姐姐们新衣服的袋子，詹晓阳检查了一下门窗电源，锁好门。两人在巷口叫了辆三轮车，直奔大姐的住处。
到了小院外，詹晓阳上前敲门。开门的是霞姐，看到他们，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詹晓阳让刘小惠先进去，让姐妹们试试衣服合不合身，姐妹在一起试换也方便。他自己则说有个电话要打，转身走向巷子口的那家小卖部。
在小卖部，他先要了一瓶冰镇可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清凉的感觉驱散了些许疲惫。然后，他拿起公用电话，先拨通了陈桥市场小姨店里的号码。
“喂，小姨，是我，晓阳。”
“晓阳啊！新年好！有什么事吗？”小姨热情的声音传来。
“小姨，明天下午四点左右，我带我大姐去您店里一趟，让她先熟悉一下环境，后天开始可能要在您店门口摆个小摊，麻烦您照应一下。”
“没问题！随时来都行！我这你还不放心吗？”小姨爽快地答应。
“谢谢小姨！那明天见！”
挂了小姨的电话，他紧接着又打给了姑父。
“姑父，明天下午四点，麻烦您送六大箱鸡蛋礼盒，还有之前说好的那200个环保购物袋，一起送到陈桥市场我小姨的店里，我大姐会在那边接货。”
“好的，晓阳，我记下了，明天准时送到！”姑父办事一向可靠。
打完两个重要电话，詹晓阳付了电话费，又特意对老板娘说：“老板娘，我是住在前面51号103房那两位姑娘的弟弟。以后要是有电话找她们，麻烦您帮忙喊一声，每次我给两块钱跑腿费，电话费另算，您看行吗？”
老板娘一看有额外收入，乐得合不拢嘴：“行行行！小兄弟你放心，有电话来我一定去叫！”
詹晓阳道了谢，把写有小卖部电话号码的纸条揣好，这才转身走回大姐的出租屋。
一进门，就看到一幅温馨的画面：刘小惠正端着小碗，和已经换上新衣服的大姐、霞姐围坐在小桌旁吃饭。
大姐和霞姐穿着新衣服，显得精神了不少，也很合身。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看来是她们自己开火做的第一顿饭。
“晓阳来啦！吃了没？不知道你们要来，就没多做。”大姐连忙起身招呼，有些不好意思。
詹晓阳笑着摆摆手：“大姐，别忙活了，我吃过了，还能饿着我自己嘛？你们快吃吧。”
说着，他掏出那张纸条递给大姐：“大姐，这是巷口小卖部的电话号码，您收好。我跟老板娘说好了，有急事找你们的电话，她会来叫，每次给两块钱辛苦费就行。”
大姐接过纸条，心里又是一阵感动，这小弟真是心细如发。
詹晓阳接着说：“大姐，明天下午三点多，我来接您去我们要做促销的那家店，先熟悉一下环境和流程。”
大姐连忙点头：“好，好，我等你。”
见她们姐妹三人似乎还有话要聊，詹晓阳便说：“大姐，霞姐，你们和小惠慢慢吃，慢慢聊，我出去溜达一圈，等会儿再来叫小惠回学校。”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在附近的小巷里找到一家卖炒粿条的小食店，点了一份，解决了自己的晚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回到出租屋，叫上刘小惠，一起坐三轮车返回卫校。
回到108宿舍，一推门就看到汪胖子、林浩杰、“老尾”等几个哥们正围坐在一起，分工合作，埋头写着抽奖券。桌子上放着一个崭新的、大红色的抽奖箱。看来汪胖子的效率很高。
詹晓阳走过去，拍了拍汪胖子的肩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低声说：“胖子，给力！”
然后他凑到汪胖子耳边，用更小的声音说：“周日我在珊珊小姨的鹅肉店门口摆摊，帮他们引客流，你和雅雯要不要过来帮忙？报酬是一人一双‘大A’波鞋。”
汪胖子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使劲点头：“必须去啊！”
人多力量大，几百张抽奖券很快就写完了。汪胖子看离晚自习开始还有段时间，又让大家照着模板多抄写了一份备用，以备不时之需。詹晓阳则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开始写明天下午的请假条。
晚自习课上，詹晓阳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他一会儿看看右前方刘小惠低头写作业的背影，一会儿在笔记本上继续完善他的商业计划，感觉百无聊赖。好不容易听到下课铃声，他立刻把写好的请假条交给了学习委员。
汪胖子凑过来，招呼他一起去吃宵夜，詹晓阳推辞说还有事。
他走到刘小惠和黄朝彬、林珊珊旁边，打了个响指，然后手指悄悄指向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圃方向。四人默契地先后走到花圃边汇合。
詹晓阳开门见山：“周六在珊珊小姨的店门口搞促销活动，大家都来帮忙，怎么样？”
黄朝彬直接朝他伸出中指，笑骂道：“切，跟我们你还客气啥？有事直接安排就行！”
林珊珊也点点头：“嗯，没问题。”
詹晓阳高兴地说：“好兄弟！走，先请你们去喝碗热乎乎的鱼片粥，然后帮你们挑双‘战靴’！”
林珊珊连忙摆手：“宵夜我就不吃啦，怕胖。”
詹晓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娘家家的，个头还没长到位呢，减什么肥？多少吃一点，暖和暖和。”
这亲昵的动作让林珊珊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四人来到老陈的粥店，叫了三碗鱼片粥。詹晓阳和黄朝彬一人一碗，刘小惠和林珊珊分吃一碗。热粥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
喝完粥，詹晓阳带着他们回到小屋。他在沙发旁挪开一个装鞋子的大纸箱，打开盖子，里面是二三十双不同颜色、款式新颖的“大A”品牌运动鞋。
“朝彬，珊珊，你们按自己的尺码，挑喜欢的颜色和款式吧！”詹晓阳大方地说。
黄朝彬和林珊珊又惊又喜，“大A”牌子的运动鞋，这个时候可是稀罕物，不好买，价格也不菲。两人高兴地试穿起来，挑了各自心仪的款式。
等他们挑好，詹晓阳又找出了一双42码的男鞋和一双36码的女鞋，对林珊珊说：“珊珊，这双是给汪胖子的，这双是给雅雯的。周日他们要去小姨店帮忙。不过，你先别跟雅雯说，让汪胖子自己给她，这个人情让胖子去做。”
大家听了，都会意地笑了。
波鞋都分好了，四人关灯锁门，返回卫校。到了108宿舍门口，詹晓阳把汪胖子叫出来，将留给他的鞋子递过去：“胖子，周日穿上新鞋去干活。雅雯那双也给你，人情你自己送，机会把握住啊！要是不合脚，随时拿来换。”
汪胖子用力捶了他肩膀一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晓阳，”汪胖子压低声音，带着试探问，“要是有人问我这鞋在哪买的，想买，我可不可以先让他们预定？”
“那当然可以啊！”詹晓阳笑了，“有钱不赚是傻子！”
两人相视，嘿嘿地笑了起来。
果然，当汪胖子回到宿舍试穿新鞋时，立刻引来了舍友们的围观和热议。
“哇！胖子，这鞋可以啊！哪买的？”
“这‘大A’的标志，是真的还是假的？多少钱一双？”
汪胖子经过年前在百货大楼促销的锻炼，显得老练了很多，他不急不慢地回答：“我托我姑父从外地捎回来的，高仿的，但质量绝对没问题！不用八九百，只要两百块一双！明天我帮大家问问，要是团购的人多，说不定还能再便宜点！”
经他这么一宣传，108宿舍的同学纷纷找汪胖子登记预定。消息很快传开，连隔壁107宿舍的同学也跑过来试穿、询问、登记。初步统计结果让汪胖子都惊呆了：除去他和詹晓阳，两个宿舍一共26人，竟然预定了33双！显然有个别条件好的同学想多买一双换着穿。对于一部分家境优渥的同学来说，同时拥有“大A”和“阿耐”两个牌子的鞋，并不是什么难事。
宿舍熄灯了，但汪胖子兴奋得毫无睡意。他把詹晓阳约到他堂哥（教他们的药理老师）的宿舍里，关上门，急切地问：“晓阳，现在这情况，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詹晓阳也是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己晚上只是随手送了几双鞋，就像点燃了导火索，瞬间引来了这么多订单。
这个年代的消费热情和潜在市场，远比他想象的更要旺盛。这与他重生前经历的那几年实体生意惨淡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与此同时，在女生宿舍那边，当林珊珊拿出新鞋试穿时，同样引起了一阵尖叫。好几个女生试穿后，都觉得鞋子不仅穿着舒服，样子也好看，纷纷围上来问她在哪里买的，多少钱。
正当林珊珊不知如何是好时，刘小惠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就说两百块一双，具体情况让她们明天去问汪楷。”刘小惠记得詹晓阳说过，波鞋生意后续会主要交给汪胖子负责。
回到汪老师宿舍这边，詹晓阳看着激动的汪胖子，冷静地分析着。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单间宿舍，突然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地方。“胖子，以后咱们可以把这里当成一个临时的‘洽谈室’，我弄一批样品鞋过来放着，有同学想看的可以直接过来。”
汪胖子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
“至于订单，”詹晓阳继续说，“明天中午你就给大家回复：团购价200元一双不变，但如果合起来订单满五双，我们就赠送一双。这样算下来，平均每双鞋的实际收入大约是166元。赠品的那双鞋，成本算我的，但那66元的差价利润，归你。怎么样？”
汪胖子在心里快速算了一下账，毫不犹豫地答应：“没问题！就这么干！”他清楚，光是今晚这三十多双的预订量，他就能有2000左右的收入，这简直跟捡钱差不多！
詹晓阳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变得认真：“胖子，今晚之后，咱们在卫校的波鞋生意大门，算是被你这几双鞋给撞开了！我估计从明天开始，就会不断有人来找你订货。我本来想等到下周再正式启动，现在看来，计划得提前了，明天就得去落实货源和物流。”
看看时间确实很晚了，詹晓阳打了个哈欠：“行了，今天就到这吧，赶紧回去睡觉，明天开始，有的忙了！”
两人像NbA球员那样，用力地拍了拍手掌，又结结实实地撞了撞肩膀，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干劲，各自返回宿舍休息。
夜色中的卫校，静悄悄的，却仿佛有什么新的东西，正在这两个年轻人的谋划下，悄然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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