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之地，血腥未散，却已不容久留。岳震山迅速肃清残敌，加固周边防卫，同时将凌皓与受惊的楚月璃护送回防守最为严密的中军大营。凌皓背后的短刺已被他运功逼出，但那股幽蓝剧毒极为刁钻阴狠，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与混沌真元，即便以混沌圣体之强横，也需全力运转功法方能勉强压制，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明显萎靡。
楚月璃执意要亲自照料，屏退了所有侍从。此刻，在凌皓养伤的静谧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各怀心事的面庞。
月光透过帐窗，洒下一地清辉，恰好笼罩在凌皓裸露的后背上。那道被短刺洞穿的伤口周围，肌肤泛着不祥的幽蓝色，丝丝黑气缭绕，看上去触目惊心。
楚月璃跪坐在凌皓身后，手中拿着浸满灵泉的洁白丝绢，动作轻柔得近乎颤抖，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她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尖随之轻颤。
看着那狰狞的伤口，想到这伤口是因何而来，楚月璃的泪水再次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豆大的泪珠无声滑落，滴落在凌皓的背上，带着微凉的湿意。
凌皓身体微微一僵，感受到那滚烫的泪滴，心中轻叹，低声道：“公主，些许小伤，真的无碍，不必……”
“别动！”楚月璃带着浓重鼻音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和一丝后怕的哽咽，“这毒……如此厉害……若非为了我，你怎会……”
她的话语再次被哽咽打断，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些情绪，但擦拭伤口的动作愈发轻柔。她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玉肌灵膏，用指尖剜出，一点一点，极其细致地涂抹在那恐怖的伤口周围。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凌皓，”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在这寂静的营帐中清晰可闻，“你知道吗？当那柄短刺刺向你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跳都停止了。”
她放下盛放灵膏的玉盒，双手轻轻按在凌皓未受伤的肩侧，将额头抵在自己手背上，身体微微颤抖，终于不再掩饰内心滔天的情感洪流。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公主责任，在那一刻，全都变得无足轻重。我……我只怕你死了，只怕你因我而死……”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我以前总觉得，身为公主，婚姻不过是稳固皇权的工具，感情更是奢望。我敬你，重你，视你为国之栋梁，盟友砥柱……可直到你挡在我身前，鲜血溅在我衣襟上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错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凝视着凌皓侧脸那坚毅的轮廓，月光在她含泪的眸中碎成万千星辰，也照透了她放下所有骄傲与伪装的心。
“凌皓，我……我心悦你。”这句话，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只是你。”
营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楚月璃尚未平息的细微抽泣。
凌皓沉默了。
楚月璃这直白而炽热的告白，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早已冰封的心湖。他能感受到身后女子那毫无保留的真挚情感，那份为他冲破一切枷锁的勇气，足以撼动任何铁石心肠。
然而，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道倩影——白衣胜雪，巧笑嫣然，最终却在他怀中香消玉殒，只留下他立下的、跨越生死界限的重誓。白灵儿，那个他倾尽所有、发誓要前往混沌源海彼岸去复活的人，是他心中最深沉的痛与最执着的念。
他的心，早已被那道身影和那个誓言填满，再无空隙吗？
他闭上眼，内心深处挣扎如潮。楚月璃的情深义重，他并非铁石，岂能无动于衷？尤其在她刚刚经历生死，放下所有尊严向他吐露心声的时刻。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面对楚月璃。他的目光复杂，有感激，有动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化开的沉重与歉然。
“公主，”他的声音因伤势和情绪而愈发沙哑，“凌皓……何德何能，承公主如此厚爱。”
他看着楚月璃瞬间黯淡下去、泫然欲泣的眼眸，心中不忍，话锋微转，坦诚道：“只是……在我心中，早已有一人。她为我而死，我亦曾立下心魔大誓，纵使踏遍诸天万界，寻遍混沌源海，也定要寻回复活她的契机。”
楚月璃娇躯一颤，脸色更白了几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猜到他心中有故事，却没想到是如此沉重的生死相隔。
但凌皓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公主之情，凌皓铭感五内，绝非虚言。”他目光真诚地看着她，“今日你坦诚相待，凌皓亦不敢虚与委蛇。过往之事，我无法忘却，亦不能相负。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坚定地说道：“但公主之心意，凌皓并非草木。如今皇都危局未解，天下动荡不安，你我身负重任，非是谈论儿女私情之时。我向你承诺，必倾尽全力，助你扫平奸佞，安定这楚云天下！待到此间事了，天下靖平之后……”
他深深地看着楚月璃那双重新亮起微光的泪眼，“……若彼时公主心意未改，若凌皓……亦能理清自身心绪，你我……再论其他，可好？”
这不是接受，但也不是拒绝。这是一个男人在背负着沉重过往与当下责任时，能给出的最负责任的回应。他将她的情感与天下安危并列，承诺先定天下，再论私情，这本身已是一种极高的重视与认可。
楚月璃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坦诚的复杂与沉甸甸的承诺。心中的酸楚与失落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尊重、被认真对待的感动，以及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没有欺骗她，没有敷衍她，而是给出了一个需要时间与共同努力才能兑现的“未来”。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与恐惧，而是夹杂着希望与坚定的复杂情感。
“好！”她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我等你！等你助我安定天下，也等你看清自己的心。无论多久，我都等！”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突破了单纯的盟友与君臣。一条名为“可能”的纽带，在月下营帐中，悄然系紧，将他们的命运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凌皓看着眼前泪中带笑、坚定无比的女子，冰封的心湖，那被投下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似乎扩散得更广了些。前路漫漫，旧誓如山，但这一刻的月光与承诺，或许将成为未来黑暗中，一缕不一样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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