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梭在断壁残垣之间。疯癫老道似乎对这片废墟颇为熟悉，七拐八绕，避开了一些看似平静、实则气机隐晦的区域，最终来到了一处相对完整的偏殿。
这偏殿不大，穹顶破了个大洞，漏下些许天光，驱散了部分阴霾。殿内空荡，只有中央矗立着一尊缺了半个头颅的不知名神像，落满了灰尘。
“就这儿吧，暂时还算清净。”老道随意地拍了拍神像的底座，一屁股坐了上去，那尊贵的姿态仿佛坐的是凌霄宝殿的龙椅。
王美丽站在殿门口，没有立刻进去，目光扫视内部，确认没有明显的危险，这才缓步走入，选了一个靠近门口、便于应变的位置站定。她体内的灵力依旧空虚，神魂的刺痛感也并未完全消退，此刻面对这深不可测的老道，必须万分谨慎。
老道对她的戒备不以为意，嘿嘿一笑，掏出那个装有净魂莲的玉盒，放在膝上，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抬眼看向王美丽，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审视：“小女娃，答应你的事，道爷我现在就可以兑现一部分。”
王美丽心神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晚辈洗耳恭听。”
“先说那凝婴丹。”老道用破烂拂尘挠了挠下巴，“这玩意儿对低阶修士来说，是催命符而非登天梯。其丹气与天地灵气交感，如同暗夜明灯，修为高深者或持有特殊法器者，百里之外都能有所感应。你想完全掩盖，难。”
王美丽心中微沉，但并未插话，静待下文。
“不过嘛…”老道话锋一转，卖了个关子，才慢悠悠道，“难，不代表没办法。有两种路子。”
“其一，找一件品阶极高的‘敛息’或‘藏虚’类法宝，至少也得是灵宝级别，将其丹气彻底隔绝。不过这东西，别说你，就是金丹老怪也未必能有。”
王美丽默然，这方法确实不是她现在能企及的。
“其二，就是功法与丹药配合。”老道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寻一门高明的敛息秘术，最好是能改变自身气息本质的那种，再辅以一种名为‘锁灵散’的四阶丹药。锁灵散能暂时锁住体内异种气息不外泄，配合敛息秘术，双管齐下，只要不是被元婴老怪拿着专门的法器贴脸探查，等闲金丹也未必能看穿。”
锁灵散？四阶丹药？王美丽迅速在玄尘子的炼丹心得中搜索，很快找到了相关记载。锁灵散，确实有此奇效，但炼制难度极高，主药“定魂花”更是罕见。而且，这只是“暂时”锁住。
“前辈，此法似乎只能解一时之急？”她提出疑问。
“嘿嘿，聪明。”老道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核心还是在你那敛息秘术上。道爷我观你那敛息法门，似是而非，虽有独到之处，但品阶不高，对付同阶或筑基初期尚可，面对筑基中后期乃至金丹，就不够看了。”
王美丽心中一动，这老道眼光果然毒辣，看出了《千机百变》的根底。
“还请前辈指点。”她姿态放低了一些。
老道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晃着脑袋道：“道爷我这儿，恰好有一门残篇，名曰《蜃楼幻息诀》。虽不完整，但足够你修炼到筑基后期，模拟、隐藏气息的效果，比你那半吊子法门强上十倍。练至小成，配合锁灵散，瞒过那阴傀宗的筑基长老，问题不大。”
他没有立刻拿出法诀，而是话锋再转：“不过，光是隐藏，终究是下策。怀璧其罪，只要你身上有这东西，就永远是靶子。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提升实力。炼气九层，太弱了。”
终于说到筑基了。王美丽精神高度集中。
“你的根基打得不错，灵力精纯，神识…更是远超同阶。”老道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仿佛能看穿她的一切，“按理说，你早该尝试筑基了。迟迟未动，是缺了筑基丹？”
“是。”王美丽坦然承认。筑基丹是突破瓶颈的关键，能大幅提升筑基成功率，若无筑基丹，强行冲击瓶颈，失败几率极高，且容易损伤道基。
“筑基丹嘛…”老道摸了摸他那乱糟糟的胡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爷我没有。”
王美丽眉头微蹙。
“但是！”老道声音提高，“道爷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比筑基丹更好的东西！而且，那里或许还能彻底解决你凝婴丹的麻烦！”
“何处？”王美丽追问。
“黑水渊。”老道吐出三个字。
王美丽脑海中迅速翻找关于“黑水渊”的信息。似乎是一处位于数千里之外，三不管地带的险地，传闻其中瘴气弥漫，妖兽横行，更有各种诡异的天然禁制，凶名在外。
“黑水渊深处，有一口‘地煞阴泉’。”老道解释道，“此泉汇聚地脉煞气而成，至阴至寒，对寻常修士是剧毒，但对于修炼阴属性、魂属性功法的修士来说，却是淬炼灵力、冲击瓶颈的绝佳助力！若能引一丝地煞阴泉之气入体，配合你自身的积累，筑基成功率，不会低于使用筑基丹！甚至，因为灵力经过地煞淬炼，筑基后的根基会更扎实！”
引地煞入体？王美丽心中凛然。这方法她知道，属于剑走偏锋，风险极大。地煞之气狂暴无比，一个控制不好，就是经脉尽碎，修为尽毁的下场。
“至于凝婴丹…”老道嘿嘿一笑，“那地煞阴泉环境特殊，能极大干扰甚至隔绝神识探查。你可在泉眼附近，借助其环境，较为安全地服用锁灵散，修炼《蜃楼幻息诀》。待你筑基成功，实力大增，再想办法彻底处理那丹药，是留是卖，选择权就在你手上了。”
一套完整的方案摆在了王美丽面前。风险与机遇都无比清晰。
去黑水渊，引地煞筑基，同时借助环境隐藏自身。听起来可行，但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这老道如此热心，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因为那净魂莲？
王美丽沉默片刻，抬头直视老道：“前辈为何对晚辈之事如此费心？那黑水渊，恐怕也不是随意可去的吧？”
老道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哈哈大笑：“小女娃疑心病真重！不过，修仙界，多点小心思才能活得长。”
他笑声一收，正色道：“道爷我帮你，自然有我的考量。第一，你帮我取了净魂莲，这是报酬。第二，我看好你的潜力，结个善缘。至于第三嘛…”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黑水渊地煞阴泉旁，生长着一种伴生灵草，名为‘阴煞草’，是炼制几种特殊丹药的主药。道爷我需要它。不过那地方有点邪门，道爷我这把老骨头进去，容易引发不必要的变化，你进去正好。”
原来如此。各取所需。这个理由，反而让王美丽安心了几分。纯粹的善意才最值得怀疑。
“如何？敢不敢去搏这一把？”老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敢不敢？
王美丽几乎没有犹豫。她本就是逆天争命之人，谨慎是为了活得更久，而非畏缩不前。如今强敌环伺，身怀重宝，若无破釜沉舟的勇气，迟早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黑水渊虽险，却是一条看得见的生路，甚至是一条能让她根基更扎实的捷径！
“去。”王美丽斩钉截铁，只有一个字。
“好！”老道一拍大腿，似乎颇为欣赏她的果决。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枚颜色暗淡、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玉简，随手抛给王美丽。
“《蜃楼幻息诀》残篇，还有锁灵散的丹方，以及去黑水渊的简易路线图和地煞阴泉可能出现的大致区域，都在里面了。能领悟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
王美丽接过玉简，神识沉入略微一扫，确认内容庞大深奥，绝非虚假，心中一定。
“多谢前辈。”这一次，她的感谢真诚了几分。
“别急着谢。”老道摆摆手，又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灵气却颇为盎然的黄色符箓，“这是三张‘千里遁形符’，算是预付的报酬。若是在黑水渊遇到不可抗的危险，激发此符，可随机传送至千里之外，是保命的好东西。省着点用。”
千里遁形符！这可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宝贝！价值不菲！这老道出手倒是大方。
王美丽郑重接过，收入储物袋。
“好了，此地事了，道爷我也该走了。”老道从神像底座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小女娃，好自为之。希望下次见面，你已经筑基成功了。嘿嘿…”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已然消失在偏殿之中，只余下些许空间波动的残痕。
王美丽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简和符箓，感受着储物袋中那枚冰冷的黑色星辰指环，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前路艰险，但方向已明。
黑水渊，地煞筑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盘膝坐下，准备先初步参悟那《蜃楼幻息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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