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玥关切地问起春芽在京西的生活。
春芽也仔细问了大小姐孕中的情况。
她们聊着分别后各自的经历，时而感慨，时而欢笑。
另一边，曾经在林府共事过的丫鬟们：
夏荷、秋叶、冬梅、碧玉，加上春芽带来的兰香和红杏，也难得地聚在了一起。
几个女孩子凑在客厅的角落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分享着各自的新见闻，脸上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开心笑容。
然而，在这片和谐欢快的气氛中，有一个人却显得格格不入，那便是春桃。
她脸上虽然也勉强挂着笑，跟着大家一起说闹，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
看着那个曾和自己一样，同样是林府丫鬟的春芽，如今不仅成了官身，还能与旧主平起平坐，谈笑风生。
连探花郎，少夫人都对她那般青眼有加，而自己却还是个伺候人的丫鬟，这种落差让她心里堵得难受。
可在这种场合下，她半点情绪也不敢表露，只能强颜欢笑，随声附和。
中午，姐夫杜泽善回府，和景衡与春芽见礼后，寒暄说话。
很快到了吃午饭时间，明玥执意留春芽在府中用午饭。
春芽不好推脱，点头应允。
饭桌上是杜府精心准备的菜肴，既丰盛又顾及了林明玥的孕中口味，几人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
午饭过后，景衡被姐夫杜泽善邀请，说是杜尚书叫他们过去一同饮酒说话。
景衡看了看姐姐和春芽，见姐姐含笑微点头，春芽含笑不语，便起身去了。
明玥拉着春芽的手，柔声道：“让他们男人去谈论家国大事，咱们姐俩正好说会儿体己话。”
说着，便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连夏荷、碧玉等人也一并让她们到外面候着，只留春芽一人在暖阁里。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熏笼里淡淡的暖香飘渺弥漫。
明玥捧着温热的茶杯，沉吟了片刻，温和的微笑，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的试探：
“春芽，如今这里就咱们两个，姐姐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春芽心头微微一紧，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恭敬地回道：“大小姐您请问，春芽听着呢。”
明玥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爱怜地看着春芽：“好春芽儿，姐姐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心里也定然是装着景衡的。
只是……这世上的事，难免有缺憾，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
姐姐就想问问你，若是……若是为了景衡的前程，让你稍稍委屈一些……
比如……比如以贵妾的身份进府，你可愿意？”
春芽低着头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温热的杯壁，默默无声。
明玥观察着春芽的神色，继续温言劝道：“姐姐知道你心气高，不远致人之下。
可你也看到了，王府那门亲事，对景衡，对整个林家都至关重要，几乎是推脱不了的。
你若真心为他好，为何不能退一步？
贵妾的身份已然尊贵，有姐姐在，有景衡护着，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你们照样可以恩爱相守，这难道不好吗？”
春芽一直低着头，听到最后，她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平静地看向明玥，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轻声反问道：
“大小姐，您心疼弟弟，为他筹谋，春芽明白。
春芽也想问大小姐一句，您觉得，什么样的夫妻，才能真正和睦长久，才能真正成为彼此的倚靠，让家族兴旺呢？”
林明玥被她问得一怔，下意识答道：“自然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春芽微微点头，语气温和却坚定：“大小姐说得是。
可若要真正做到‘举案齐眉’，夫妻二人首先得站在一样高的地方，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心里想的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劲儿往一处使。
若是妻妾成群，心思就难免杂了。”
她顿了顿，见林明玥在认真听，便继续缓缓说道：
“大小姐，您想想，一个家里，若是有了妻，又有了妾，就算面上再和睦，底下难免会各有各的盘算。
做正妻的，要防着妾室夺宠，要为自己的嫡子谋划；
做妾室的，要想着如何固宠，如何为自己的孩子争一份前程。
这份心力，若是能合在一处，全心全意为了这个家，为了共同的子女去经营，那该是多大的力量？”
春芽的声音不高，却像石子投入湖心，在林明玥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春芽愚见，一夫一妻，并非是苛求，反而是成全。
成全丈夫能后宅安宁，无需为内帷之争烦心，可以一心扑在仕途前程上；
也成全妻子能毫无保留、放心大胆地辅佐夫君，教养子女。
夫妻一体，同心同德，这日子才能过得像铁板一块，密不透风，外头的风雨才不容易吹进来。
这样的家，才是最能经得起风雨，也最能兴旺长久的。”
她看着林明玥若有所思的神情，最后诚恳地说道：“大小姐，春芽并非不懂变通，也并非不愿为所爱之人付出。
但‘委屈’该用在值得的地方。
若以委屈求全换来的，是日后可能无穷无尽的内耗和隐患，反而拖累了他的心神，那这委屈，便不是成全，是拖累了。
春芽希望他能有一个最安稳、最省心的后宅，希望他的家里，只有‘我们’，没有‘你们’和‘她们’。
这……便是春芽一点固执的念头了。”
林明玥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她自幼接受的教育，听的看的，都是男子三妻四妾乃寻常事，为主母者需大度贤惠，管理内宅，平衡各方。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
将妻妾之争视为内耗，将一夫一妻视为让家族更稳固、让丈夫更专心的“优势”。
这番话，初听觉得惊世骇俗，细细一想，却又觉得……莫名地有道理！
是啊，若是后宅整天你争我斗，景衡儿哪还有心思专注朝政？
若是妻妾各有子女，难免各有私心，家族力量岂不就分散了？
明玥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春芽。
这个曾经在她院里乖巧懂事的小丫鬟，如今竟能有这般见识，看得如此透彻长远！
这已不仅仅是小女儿家的情爱执着，而是一种立足于家族长远发展的智慧和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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