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睛女办事员吓了一跳，却仗着是自己的地盘，理直气壮，“我哪里说错了，她不就是白玉蓉么？昨天到处登报捐财产那个！
看着挺大方，却连没几个钱的分红都要领！
换作我，哪好意思哦！
虚伪，小气！”
“呸！你才是小气鬼！全家都是小气鬼！出门前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样子，眯缝眼，吊梢眉，猪腰子脸！像个抠门精转世，还好意思说别人！”
年轻女办事员从未遇到过这种上来就火力全开的吵架模式，何况这里是政府办事机关，哪个进来不是客气有礼？！
最最受不了的是，这个泼妇竟然敢攻击她的长相！
那可是她的逆鳞！！
白玉蓉没想到阿秀会为了维护自己骂公家人，心头一暖。
可也有些担心，毕竟这里不是兴安坊，不能随便撒野。
见对方气成了河豚，小眼睛瞪成溜圆，心道不好，要干架。
刚想拉着阿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哪知，女办事员突然“哇”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财务科里的人不少，本就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这时候都不掩饰，脚步一致往这挪。
就连办公室外的人也想往里挤。
白玉蓉和阿秀都有些呆愣。
这么脆弱的吗？
才被骂了一句，就哭了？
忽然看到个熟人，白玉蓉立即喊：“赵主任！”
赵主任是轻纺局公私合营办公室主任，海丰厂的事就是他对接的。
他和白元泽虽算不上至交好友，却会念着朋友之情，对白玉蓉多加照顾。上辈子厂子倒闭时，他是为数不多想挽救厂子并为此四处奔波的人之一，甚至还冒着被扣帽子的风险，想替白玉蓉多争取一些利益。
虽然时隔多年，可白玉蓉却仍对他心存感激。本想叫声赵叔叔，可顾忌着这么多人在，只能用个生疏的称呼。
赵主任朝她使个眼色，示意赶紧离开这里，“我说怎么左等右等不见人，原来在这？走走走，快把正事办了！”
白玉蓉哪还有不明白的，人家是在帮自己呢，立刻拉上阿秀开溜。
“你们怎么惹到小汤了？”赵主任把两人带回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就问。
白玉蓉把事情简单说了下，然后问：“赵叔叔，她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不然赵主任也不会着急把她们弄走。
“她外公是物价局局长。”
“啊？”白玉蓉很惊讶，“来头这么大？”
阿秀不知道那是什么官，却能从两人对话里感觉出官很大。
顿时惊慌起来，狠抽自己的嘴，“我，我该死，我惹大麻烦，我去给她磕头认错。”
白玉蓉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别怕，没事，你不过是骂了她两句，又没怎么样她，是她自己玻璃心受不了的。”
阿秀还是自责不已。
“咱们以后又不会和她打交道，再说当局长是她外公又不是她。怕什么！”白玉蓉知道现在的干部大多一心为民，一心为国，不像几十年后的那种贪污腐败徇私枉法的领导。
所以她很淡定。
大不了道个歉罢了。
哪知，阿秀还没安抚好，赵主任却急了，“你知道现在的造纸工业科的话事人是谁吗？”
“难道是戴长顺？”白玉蓉隐隐猜出了其中关键。
上辈子她一心扑在蒋景明身上，根本没关注过外面这些事。
所以刚才听到童厂长和马友全的对话，才知道戴长顺来了轻工业局。
可也只是意外，并没什么担心的。
毕竟是个“副科长”，总不能越过领导找她麻烦吧。
哪知赵主任肯定点头，“对，就是他。原来的潘科长去隔壁省当处长了。”
难怪童厂长那么紧张，还想拉着自己一起求他。
原来，他竟然是造纸工业科的主事人！
麻烦了。
不说以后领分红时都得找他拿批条，就是以后自己入了造纸这行，也少不得要和他打交道！
以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会不刁难自己吗？
不，可，能！
“他运气真好。”白玉蓉不得不感叹老天瞎眼。
“呵！”赵主任用一副你不了解情况的表情说：“你当他是怎么调来轻工业局的？”
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总不会是因为汤会计？”
赵主任没料到她一猜一个准，竖起大拇指。
“这，这也太……”她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心里的感觉怪异无比。
怎么说呢，戴长顺虽是父亲的三弟子，却和马友全同岁，比自己大五岁，今年应该31了。
他15岁被白元泽收为徒弟，20岁与师父决裂，却在21岁那年上门求娶16岁的小师妹。最后被师父拿着棍子打出去。
公私合营前，他找白玉蓉，不止自荐当厂长，还想提亲。
他说：“不管那个姓蒋的为什么一走多年不归，无论他是不是死在战场上，我都愿意娶你。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入赘，孩子姓白。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把海丰厂发展成海市，不，全国最好的造纸厂！”
她说：“无论蒋景明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嫁给你，也不会让你回到海丰厂！”
他说：“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真心？好！你一天不嫁人，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上辈子她为了不和他有瓜葛，没再关注过他的事。可两人同在一座城市，难免有偶遇的时候。
每次他都会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打量她，还不止一次叹息：“你看你，何必呢。当初要是应了我，就是领导夫人！哪会过得如此……落魄！”
她则像老鼠一样逃进阴暗里，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要是选了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哈！
自己上辈子果然是傻子，竟然还会被那种鬼话影响！
那可是为了仕途汲汲营营不择手段，父亲努力多年都没能掰正三观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人！
“小汤会计几岁？”她问。
赵主任，“28。”
“两人年纪倒也般配。”白玉蓉点头。还别说，戴长顺那人，确实有些气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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