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是个大染缸,红布有红布的染法,青布有青布的染料。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一套规则。
官场也好,黑道也罢,大佬说话,是不会直接把话说的太白。
听得懂的人自然受益匪浅,听不懂,也不会给人留下把柄,更不会得罪人。
不管什么年代,孩子大了,哪怕父母跟孩子讲话,也得注意分寸。
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位置,也有不同的想法。
身份不同,年龄段不同,阅历不同,导致想法也不一样。
有时候把话说的太直接,别人听不听是一回事,还容易伤和气。
听进去自然是好事,听不进去,一个弄不好就会留下间隙。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管越变越好,还是变差,往往都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积累导致。
对于六爷这种老江湖,哪怕对自己的门徒,讲话也不会像老子教训儿子那样。
里屋,俩大老爷们,一对大光头。
老的躺在炕上,逗狗骂鸟。
小的坐在床边凳子上,看着炕桌上笼中之鸟发呆。
和尚发完愣,瞧着炕上的六爷。
“您这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六爷从炕上坐起身,扬着脑袋看屋里圆桌上的茶壶。
和尚顺着六爷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后心领神会的起身,给六爷端茶倒水。
炕上的六爷,接过倒满水紫砂壶。
嘴含壶嘴的六爷,被热茶烫的龇牙咧嘴。
炕上盘膝而坐的六爷,吐着舌头把紫砂壶放到炕桌上。
他吸溜着嘴,开始说起片汤话。
“我是瞧出来了,你小子不是一般的克我。”
“吖的,六爷两瓣嘴都烫起皮了。”
和尚站在炕边,看着拿手对嘴扇风的六爷。
“您这话说的真新鲜呐。”
坐到凳子上的和尚,一脸感慨的模样,开始扯皮。
炕上的六爷,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和尚。
“有事没有?”
和尚嘿嘿一乐。
“莲姐跟我大舅子的事。”
盘坐在炕上的六爷,闻言此话,面上表情恢复了常态。
他把一只幼犬抱在怀里,低头看着炕上其他两只小狗。
“三聘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必须齐全。”
和尚咧着嘴听完六爷的话。
这哪是问他大舅子要彩礼,这分明是六爷想割他的肉。
和尚咧着嘴,试探性对着逗狗的六爷问道。
“嫁妆呢?”
坐在炕上六爷,闻言此话,乐呵回答。
“旺盛车行~”
三聘指的是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指的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明媒正娶指的是,男方、女方及中间媒人三方见证,确保婚姻合法性?。
八抬大轿不光是表面意思,指的是体现对女方的尊重,通常用于“大家闺秀”的婚礼。
更是确定女方正妻身份,更代表着女方纳入男方族谱,被宗族承认身份地位。
和尚盘算一下,按照六爷的要求,那彩礼花销海着去了。
一房一车,三牲,五金,吹拉弹唱,七十二条腿,大聘小聘,合婚酒席,一套下来少说五千大洋。
坐在炕边凳子上的和尚,看着悠然自得的六爷,他揉着自己大光头回道。
“行~”
“哥们儿豁出去了~”
他知道六爷要的彩礼不多,单说陪嫁旺盛车行,就比彩礼多出三倍都不止,这还只是明面上能看的见的价值。
揉着脑袋的和尚,感叹乌老大命好。
心有所感的他嘀咕一句。
“踏马的,我怎么没有一个有钱的小舅子。”
躺在炕上逗狗的六爷,听到和尚的嘀咕声,骂了一句。
“臭不要脸的货~”
六爷白了一眼和尚后接着说道。
“下个礼拜三,是个好日子,找个有份量的媒人,咱们把事给定了。”
感叹自己命不好的和尚,闻言此话问了一嘴。
“干嘛等到下个礼拜三,这还有好几天呢~”
炕上逗狗的六爷,悠悠回了他一句。
“这三个狗崽子,下个礼拜三满月。”
“正好,给它们办个满月酒,顺道把那俩狗崽子的事一起办了。”
和尚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炕上,跟三个狗崽子玩的人。
他伸出大拇指,对着六爷比划。
“您真行~”
躺在炕上的六爷,把一只小狗放在自己的大肚子上。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搞不好老子最后几年,还得靠这仨狗崽子守着。”
“指望你们伺候着?”
六爷说到这里,斜着眼睛看向和尚。
“踏马的老子喝口水,嘴都被烫起皮。”
闻言此话的和尚,有些无语。
他拿起炕头上的公文包,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一人三狗。
“我去趟三爷家,您去不去?”
躺在炕上的六爷,仰着脑袋,拿手指头逗弄三只呜呜叫唤的小奶狗。
“没啥事,甭去太勤。”
“粘的太紧,容易脱皮~”
走到堂屋的和尚,听到六爷劝解,把话默默记在心里。
炕上的六爷,看到和尚离开,他立马把肚子上的小狗抱到炕上。
随即一个跳跃下炕,走到床头柜边。
接着打开抽屉,拿出镜子,双指捏着下嘴唇往外翻,看着镜子里的嘴唇。
下嘴唇被烫的发白,嘴皮已经脱落一半。
六爷用手捏着嘴皮一撕,扯下一大块。
拿着镜子的六爷,看着双指间的嘴皮,骂了一句和尚。
“王八犊子~”
和尚坐在洋车上,看着不断倒退的街景。
大街小巷里的人们,还在沉溺在鬼子宣布投降的喜讯里,
自从昨天下午,北平伪政府发布鬼子投降的广播,这个消息像野火般烧遍全城。
卖报童嘶吼着:“胜利啦”。
行人扔下手中物件,捶胸顿足放声痛哭。
大街上到处都是学生举着“还我河山”的标语游行。
锣鼓震得麻雀乱飞,黄包车夫拉着洋车加入人群,车铃混入欢呼的浪潮。
茶馆里茶客摔碗大笑,评书艺人拍案即兴编唱。
“东洋贼寇跪地降!”
街头,成群结队的孩子,跟着大人们高呼“胜利喽~”。
整座城市在泪光与笑声里,颤抖着迎接新生。
坐在洋车上的和尚,一路看过去,大街小巷彩旗飘飘,锣鼓喧天。
人们到处讨论鬼子投降的事。
由于政治原因,驻扎在北平的日军,还没接受国府的投降交接仪式。
现在的北平,正儿八经处于无政府状态。
孙继业拉着洋车,来到使馆街设卡处。
和尚跟安保人员,打声招呼,直接被放行。
如今的使馆街关卡警卫,全都是住在这条街的大人物,共同出钱养的警备人员。
洋车来到三爷家大门口。
和尚看着门口街道边,停了数辆汽车。
他估计三爷这段时间,不会有清闲的时候。
正如他所料,和尚进门后,三爷府里下人,给他带到一楼小型会议室,让他这里候着。
两百多尺的小型会议室内,一张会议桌,六把椅子,再无他物。
和尚坐在椅子上,无聊的他,拿出公文包里的两本书翻看。
这两本书籍,正是从徐良友那弄来的。
一本各大山脉矿产记录册,一本地下水脉溶洞记录册。
这两本书,落在他手里,基本上毫无用处。
但是到了三爷这种大人物手里,那用处可大着去了。
看了一刻半钟的和尚,总算等来刘管家。
略带疲惫之色的刘管家,走进会议室,看到和尚,一点废话都没说。
刘管家坐到和尚身边,把手搭在他肩上,示意不用起身。
“没时间跟你废话,有事赶紧说。”
和尚见此模样,立马把两本书交给对方。
他侧着身子,看向身边之人。
“刘叔,这是小子前些天,弄来的两本书,我觉得三爷会有大用。”
刘管家将信将疑,翻开山脉矿产册。
当他看到书上的内容,刘管家面色开始凝重。
“东西我会交给三爷。”
“最近三爷忙的脚都不沾地。”
闻言此话的和尚,立马起身。
“您忙,小子先回去。”
刘管家看着要起身的和尚,再次按住他的肩膀。
“话没说完,急什么。”
和尚坐回椅子上,等待对方开口。
刘管家直视和尚的眼睛说道。
“李老六,跟你说过伯爷吗?”
和尚点头回应一句。
“三爷大哥~”
刘管家闻言此话,点头回应再次开口。
“伯爷,带着嫡亲孙少爷,搬到南锣鼓巷九十五号。”
“三爷送你的一处宅子,跟伯爷的住处挨着。”
刘管家说到这里,语气加重几分。
“没事过去给伯爷请个安。”
“要是听到或者看到,有人对伯爷不利,你只管下死手。”
“出了事,三爷会给你兜底~”
和尚听到刘管家的交代,面露沉思之色。
“您放心,真碰到不开眼的人,小子不会留手。”
刘管家,听到和尚的回答,默默点头。
“回去吧~”
和尚闻言此话,起身离开。
坐在会议椅上的刘管家,看到走到门边的青年又交代一句。
“最近不太平,你小子多注意~”
会议室门边,和尚已经伸手握住门把手。
当他听到刘管家的话,和尚面色变的严肃。
六爷刚提醒过他,现在刘管家也这么说。
看来北平的天,开始风云莫测了。
和尚默默对着刘管家点头回应。
心事重重的他,在客厅见到不少身穿中山装气势威严的人。
那些人一看就知道长居高位。
走出大门的和尚,找到蹲在路边的孙继业。
和尚看着一辆汽车,缓缓停在三爷家大门口。
他坐上洋车,看着三米开外,从汽车上走下来的人。
当和尚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心里一震。
对方上过大公报,不只一次两次。
收回目光的和尚,赶紧让孙继业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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