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一脚踏进工部衙署,刚过四岁的小身子板裹在略显宽大的锦袍里,却板着张小脸,学着大人的模样往主位上一坐,两条小腿还够不着地面,晃悠着踢得椅子腿“咚咚”响。
“都过来!”他清了清嗓子,奶声奶气的嗓音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手里举着图纸在桌上一拍,“今儿咱不弄炮了,改个新玩意儿——造水利冲压机!”
底下的老工匠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憋着想笑又不敢。为首的老木匠张师傅捋着胡子,躬身问道:“小王爷,这‘水利冲压机’是个啥物件?”
朱允熥一听,赶紧从椅子上溜下来,踩着小板凳凑到图纸前,用胖乎乎的手指头点着上面的轮轴:“就是用水流推这个大轮子,轮子转起来,带着这根铁杆子上下砸,能捶布、能打铁,比人快十倍!”
他说得急,口水都差点溅到图纸上,末了还加重语气:“就像……就像水磨碾米,只不过它碾的是铁和布!”
旁边的年轻工匠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被张师傅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朱允熥却不恼,仰着小脸问:“笑啥?我说得不对?”
“对!对!”张师傅赶紧应着,心里却直犯嘀咕——这小王爷脑子里咋净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前阵子折腾火药,现在又要用水流捶铁,可偏偏每次折腾,还真能弄出点门道来。
“那几个老道呢?”朱允熥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往门口瞅,“让他们也来,算算这水流能有多大劲儿,别到时候轮子转不动,砸坏了东西!”
不多时,那几个术士被请了来,见朱允熥踩着小板凳当“指挥官”,脸上的表情比哭还复杂。老道士刚要开口,就被朱允熥打断:“道长,你算算,一条河的水,一天能让这轮子转多少圈?砸多少下?算不出来……”他眼珠一转,“就罚你们去校场捡炮弹碎片!”
老道士吓得一哆嗦,赶紧拱手:“贫道尽力!尽力!”心里却在哀嚎——好好的炼丹先生,咋就成了算水流的账房先生了?
朱允熥这才满意,又爬回主位,小手一挥:“张师傅,你带人备木料、打铁件;道长,你带徒弟去河边量水速、算力道!三天后,我要看到样子!”
“遵……遵小王爷令!”众人憋着笑应下,看着主位上那个晃悠着小腿、一脸严肃的小不点,只觉得这工部的日子,怕是又要热闹起来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朱允熥认真的小脸上,他还在掰着手指头算材料,奶气的声音混着工匠们的应答声,倒比昨日的炮响更添了几分鲜活气——这小王爷虽小,折腾的本事却不小,谁知道这“水利冲压机”,会不会又像那“轰天炮”一样,闹出天大的动静来呢?
朱允熥掰着肉乎乎的手指头数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对了!得先造齿轮!”
他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墙角一堆废铁旁,指着一块边缘带齿的铁环:“就像这个!不过得做得更规矩,大小齿得咬得严丝合缝,不然轮子转起来会‘咔啦咔啦’响,还容易卡住!”
张师傅凑过去一看,那是前阵子铸炮剩下的废件,边缘歪歪扭扭,确实像个没长好的齿轮。他忍不住问:“小王爷,这齿轮得用啥铁?要多厚才结实?”
“用熟铁!”朱允熥想都没想就答,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得有这么厚——”他比划着拇指和食指,量出约莫半寸的距离,“太薄了会被水流冲断!还有,大齿轮带动小齿轮,转得才快,就像……就像驴拉磨,驴走一圈,磨盘转三圈!”
旁边的年轻工匠憋笑道:“小王爷,这可比驴拉磨厉害多了。”
“那是自然!”朱允熥仰着小脸,一脸得意,“让铁匠铺先打三个样:一个大齿轮,直径得有这么宽——”他张开双臂,像只小企鹅似的比划着,“两个小齿轮,比我的脑袋小点儿就行!”
术士们在一旁听得发懵,老道士忍不住插了句:“小王爷,这齿轮的齿距、齿数要是不对,怕是咬不住啊。”
“所以才让你们算啊!”朱允熥扭头瞪他,奶声奶气却带着点威严,“用你们炼丹算火候的本事,算算大齿轮转一圈,小齿轮该转几圈,齿牙得留多大空隙才不卡壳!算不明白,就别想喝上午的茶水!”
老道士赶紧点头应下,心里却叫苦不迭——炼丹算火候靠的是蒙,这算齿轮靠的是真本事,哪能一样?可看着小王爷那双清澈却不容置疑的眼睛,只能硬着头皮让徒弟取来算盘,蹲在角落里噼里啪啦地算起来。
张师傅已经招呼起铁匠:“去,把那堆熟铁料搬出来,先按小王爷说的尺寸下料,我来画图纸!”
铁匠们应着忙活起来,打铁的叮当声、拉锯的吱呀声很快在工部院子里响起来。朱允熥背着小手,像个小监工似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凑到铁匠炉前看火候,一会儿跑到术士那边瞅算盘,嘴里还不停念叨:“齿轮要圆!要光溜!不然转起来会硌得慌!”
有个铁匠没忍住,笑着问:“小王爷,您这脑袋里咋装着这么多门道?”
朱允熥挺了挺小胸脯,一本正经道:“书上看的!还有……还有梦里想的!”其实他是想起前世见过的水车和齿轮传动,只是这话没法跟大明朝的工匠说,只能编个由头。
阳光越升越高,照得院子里的铁器泛着光。齿轮的雏形渐渐在铁匠的锤子下显出来,虽然还带着毛刺,却已是规规矩矩的圆形。术士们总算算出了个大概,老道士拿着算盘凑过来:“小王爷,按水流的力道,大齿轮直径三尺,小齿轮一尺,转起来应该合辙……”
朱允熥凑过去看算盘上的珠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先照着做!不对再改!”
他心里清楚,造齿轮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连杆、冲压头,哪一样都得精雕细琢。可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听着叮当的打铁声,他忽然觉得,这比在校场放炮还让人心里踏实——这机器造出来,能让百姓少受点累,能让织布、打铁都快起来,可比炮弹的轰鸣声,更像好日子该有的动静。
七天光景倏忽而过,工部后院的空地上,一座半人高的铁木架子立了起来,看着虽不算起眼,却透着股精巧劲儿——正是朱允熥念叨的水利冲压机。
最底下是个嵌在水槽里的大水轮,叶片宽宽厚厚,看着就扎实;往上是三根锃亮的熟铁连杆,一头连着水轮轴,一头吊着个沉甸甸的冲压头,底下还钉着块平整的铁板当砧子;中间那套齿轮更是亮眼,大齿轮咬着小齿轮,转起来“咔哒”作响,严丝合缝得像天生就该长在一起。
朱允熥道:“去大地方!长江边水流足,正好看看这机器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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