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
工匠们围着案上的图纸转了好几圈,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原本朱允熥画的火药配方和炮弹草图就够让人头疼了,偏偏这几日三皇孙没来,好些关键处的标注看得人云里雾里。
“这‘硝石提纯’到底要过几遍水?”一个老工匠敲着烟杆,指着图纸上模糊的墨迹犯愁,“前儿三皇孙说要去杂质,可没说清火候啊!”
旁边负责熔铁的壮汉抹了把汗:“还有这炮弹壳,说要‘壁厚匀整’,可到底多厚才算匀?薄了怕炸膛,厚了又飞不远,这没个准数,谁敢动手?”
工部尚书麦至德站在一旁,看着堆在墙角的硝石、硫磺,脸色沉得像要下雨。前几日朱允熥在时,虽也磕磕绊绊,可那孩子总能一语点醒梦中人,说什么“比例错了就像和面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浅显易懂。如今人一不来,这群老手艺人倒像没了主心骨,磨磨蹭蹭一整天,连半炉合格的火药都没炼出来。
“去,再去东宫问问,”麦至德对着小厮吩咐,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就说工部这边卡了壳,请三皇孙无论如何挪步指点一二,就当是救急了。”
小厮领命匆匆去了,留下一屋子工匠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嘀咕:“三皇孙这几日莫不是生了啥病?往常这个时辰,早踩着点来督工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接话,“那孩子虽小,可说起这些新奇玩意儿,眼睛亮得很,比咱们这帮老骨头还有劲。”
麦至德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三皇孙心里装着事,他看得出来。可这火药炮弹关系重大,陛下催得紧,说是要用来加固北边城墙,抵御外患,耽误不得啊。
正犯愁时,去东宫的小厮回来了,耷拉着脑袋:“大人,三皇孙说……说身子乏,今日实在来不了,让咱们先按先前的法子试试,等他缓过来了,自会过来。”
麦至德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众人散了:“罢了,先按图纸上能看懂的部分弄着,硝石多提纯两遍,炮弹壳先铸个小样试试水,总归不能真停下来。”
此时东宫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朱允熥正趴在石桌上对着那本科学书册发呆,忽然听见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像只小马蹄子敲在青石板上。
“三侄!三侄!”
奶声奶气的呼喊随着风飘过来,朱允熥抬头一瞧,就见朱权迈着小短腿,胳膊上还挎着个布袋子,一路颠颠撞撞地冲过来。这孩子虽与自己同岁,论辈分却是叔叔,此刻跑到他面前猛地停下,小胸脯一鼓一鼓的,脸蛋红扑扑像个熟透的苹果。
“三侄,你看我给你带啥了!”朱权献宝似的把布袋子往石桌上一放,小手解开绳结,里面“咕噜噜”滚出几颗圆溜溜的山楂果,红得发亮。
朱允熥看着他额头上的汗,伸手替他擦了擦:“跑这么急干啥,当心摔着。”
“我听宫人说三侄不开心,”朱权拿起一颗山楂果递到他嘴边,眼睛亮晶晶的,“母妃说吃酸的能提神,三侄你尝尝!”
朱允熥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舌尖却泛起丝丝甜意。他看着朱权踮着脚、努力想够到他肩膀的小模样,心里那片沉甸甸的乌云好像散了点缝。
“十七叔,你咋知道我不开心?”他捏了捏朱权软乎乎的脸蛋。
“我瞧见你对着树蹲了一上午啦,”朱权掰着小胖手数,“像我上次丢了玉坠子那样,脸拉得老长。”他忽然凑近,小声问,“三侄,是不是大侄子还没回来?我也想大侄了,他答应教我射箭的。”
朱允熥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揉了揉朱权乱糟糟的头发:“十七叔,你忘了?咱俩都还没桌子高呢,那弓比咱俩胳膊都粗,拉都拉不开,大哥就是想教,也得等咱们再长两年个子呀。”
朱权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小眉头顿时皱成个疙瘩,小胖手拍了拍石桌:“那……那我要多吃饭!吃成父皇那样的大个子,就能拉弓了!”
“对,多吃饭长力气,”朱允熥拿起颗山楂果塞到他手里,“等大哥回来,瞧见十七叔长壮实了,保准第一时间教你。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给你做个小弓,比寻常的轻一半,正好适合咱们这般年纪的。”
“对,多吃饭长力气,”朱允熥拿起颗山楂果塞到他手里,“等大哥回来,瞧见十七叔长壮实了,保准第一时间教你。到时候我还能给你做个小弓,比寻常的轻一半,正好适合咱们这般年纪的。”
朱权眼睛一亮,瞬间把刚才的懊恼抛到脑后,举着山楂果蹦跶起来:“真的?三侄你会做弓?比太仆寺的师傅还厉害?”
“那是自然,”朱允熥挺起小胸脯,脸上终于有了点往日的神采,“不光会做弓,还会做能飞上天的风筝,比宫宴上放的那些都大,能带着小纸条飞到城外去呢。”
“我要!我要!”朱权拽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小短腿恨不得踩在石凳上,“三侄现在就做!做好了咱们一起放,等大侄子回来让大侄子在城外也能瞧见!”
朱允熥被他缠得没法,只好拉着他往库房走:“做就做,不过得找些竹篾和绢布,你可别捣乱。”
朱权拍着胸脯保证:“我不捣乱!我给三侄递东西!”
库房里堆着些闲置的竹料,朱允熥挑了几根粗细均匀的,用小刀削得光滑顺直。朱权蹲在一旁,小手捧着块绢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像只守着鱼干的小猫。
“帮我拿点浆糊来。”朱允熥把竹篾弯成个菱形,用细麻绳捆结实。朱权立刻颠颠跑去取,回来时差点被门槛绊倒,手里的浆糊罐子却稳稳当当。
“十七叔倒是机灵。”朱允熥笑着接过,往竹架上抹浆糊,再小心翼翼地把绢布糊上去。朱权凑过来,鼻尖都快碰到绢布了:“要画花不?我会画小老虎!”
“画!”朱允熥找了支朱砂笔递给他,“给风筝画个威风的脑袋,保准飞得高。”
朱权踮着脚,在绢布中央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老虎头,耳朵画成了圆的,胡子像几根面条,却看得他自己直拍手:“你看你看,比父皇御花园里的石老虎还凶!”
朱允熥憋着笑,在风筝尾巴上系了串彩色布条,又找了卷结实的棉线绑在竹架顶端。“成了!”他举起风筝晃了晃,绢布被风一吹,老虎头像是活了似的,歪歪扭扭地“瞪”着人。
“走走走,去院子里放!”朱权拽着他就往外跑,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东宫院子够宽敞,朱允熥托着风筝迎风跑了几步,猛地一松手,朱权立刻拽着线往后退。风筝摇摇晃晃地往上飞,差点一头栽下来,朱允熥赶紧喊:“放线!再放长点!”
朱权手忙脚乱地放线,线轴在他手里转得飞快。那只顶着歪老虎头的风筝总算稳住了,越飞越高,彩色尾巴在风里飘得欢实。
“飞起来啦!飞起来啦!”朱权蹦得比风筝还高,小脸涨得通红。
朱允熥望着天上的风筝,忽然想起刚才说的话,从怀里摸出张纸条,写上“大哥快回家”,小心地系在风筝线上。“让它带着咱们的话飞出去,说不定大哥真能瞧见。”
朱权凑近看了看,似懂非懂地点头:“对!让大侄子知道,我和三侄都在等他!”
朱允熥正举着线轴傻笑,冷不丁被朱权拽了拽袖子——这位小叔叔踮着脚凑过来,鼻尖快贴上他脸蛋,声音又尖又亮:“哎哟喂,某些人刚才还哭唧唧说怕风筝线断,这会儿倒敢站这么高啦?小心风一吹,连人带风筝被刮去给老鹰当点心哦~”
朱允熥脸一红,攥着线轴的手紧了紧,刚想回嘴,就见朱权突然指着天上咋咋呼呼:“快看快看!风筝尾巴缠上树啦!我说什么来着?逞能没好结果吧~”
话音刚落,风筝果然“啪嗒”一声挂在树梢,线轴还在手里突突转。朱允熥气鼓鼓瞪着朱权,偏对方还冲他做鬼脸,嘴里念叨:“叫你不等我学好技巧就瞎飞,现在好了吧?得,今晚得爬树救风筝咯~”
朱允熥跺了跺脚,转身就往树底下跑,听见身后朱权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嗓门又高又飘:“十七叔,你慢点跑呀~别摔成泥猴,不然你母妃该拿鸡毛掸子追你三条街咯。
朱权正笑得直不起腰,冷不丁瞥见身后一道身影快步走来,手里那柄鸡毛掸子的毛穗子随着脚步一晃一晃,在阳光下闪着白花花的光——不是杨妃是谁?
朱权吓得“哎哟”一声,瞬间收了笑,脖子往后缩了缩,在树下急喊:“母妃您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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