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松花江开了冻的河水,淌得飞快。
眼瞅着山上的达子香(兴安杜鹃)一丛丛爆出粉紫色的花骨朵,杨树毛子(杨树花序)落了一地,柳条抽出的嫩芽都能掐出水了,春天算是彻底坐稳了江山。
程立秋站在自家院子里,眯着眼打量这片日益兴旺的家业。
猪圈里那几头半大猪崽正哼哧哼哧地抢食,吃得油光水滑;鸡鸭鹅崽子扑棱着翅膀满院跑,吵吵嚷嚷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后院那几畦菜苗绿莹莹地舒展开叶片,透着股勃勃生机;连那几棵果树苗也鼓起了嫩芽,瞧着就喜兴。
魏红的肚子已经大得低头看不见自个儿脚尖了,行动越发笨拙,但气色极好,脸上总漾着将为人母的柔光和满足。程立秋现在几乎是寸步不离,夜里睡觉都支棱着一只耳朵,生怕媳妇有点啥动静自己没听着。
狩猎小组的脚步也没停。虽然程立秋亲自带队的时候少了,但孙猛、魏建国、王栓柱,加上越来越上道的李厚根,已经能自己撑起摊子了。每天照样进山,溜套子、起夹子、采山菜,偶尔运气好也能撞上个把傻狍子或者野猪崽子,收获不算惊天动地,但细水长流,稳稳当当。
程立秋抽空把开春这阵子的账仔细拢了拢。卖林蛙油的钱是大头,填补了给大姐看病留下的窟窿还有富余;零零碎碎的皮子、肉食、山货换来的票子,应付日常开销、给小组分红、偶尔接济一下大姐家,也还绰绰有余。家里那个原本空荡荡的小木匣子,又渐渐变得沉甸甸起来。
但他心里那本账,算得却更远。眼看着魏红就要生产,一下子添两张嘴,往后孩子长大,念书、娶亲、嫁人,哪一样不是钱堆出来的?光指望着屯子周边这点山林,守成还行,想大富大贵、给娃们拼个更敞亮的未来,还差得远。
他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远处那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深山。那里才是真正藏着硬货的地方——成群的野猪、马鹿,甚至可能还有熊瞎子、豹子…危险自然不用说,但回报也绝对惊人。开春后,这些大家伙也都结束了冬眠或半休眠状态,开始活跃起来,正是狩猎的好时机。
这天晚上,伺候魏红睡下后,程立秋一个人坐在炕桌旁,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再次翻开了那个写满计划的小本子。他用那支快秃噜皮的铅笔头,在“深山探猎”几个字下面,重重地画了两道杠。
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盘算。等魏红生了,坐稳了月子,家里安排妥当,他就得组织人手,往老林子深处走一趟。这次去,时间可能要长点,人手要精干,装备也得升级。五六半和“水连珠”得带上,弹药备足;开山刀、绳索、火药(做炸子或惊兽用)、盐、急救药材…一样不能少;还得带上足够的干粮和火种,做好在野外过夜的准备。
人选也好定。孙猛枪法好,胆子大,是主力;魏建国心细稳妥,负责后勤和杂事;王栓柱有黑豹这条好狗,追踪预警是一把好手;李厚根力气大,能扛东西,也能打个下手。这支队伍,经过一春天的磨合,已经有点像样了。
他甚至开始琢磨更深的东西——打到的大家伙怎么处理?光靠赵主任那条线,吃下寻常皮子山货还行,真要碰上熊胆、豹骨之类的稀罕物,恐怕就得另找门路了。县城那条黑市巷子…或许…得再去探探?虽然风险大,但利润也足以让人心动。这事儿急不得,得从长计议,步步为营。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魏红恬静的睡颜上。程立秋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大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隆起的肚皮上,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强有力的胎动,心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雄心交织在一起,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步。眼前的这点安稳和富足,只是起点。他得为这个家,为即将到来的孩子们,打下更厚实的江山。这片莽莽苍苍的兴安岭,既是他安身立命的根,也是他施展抱负的广阔天地。里面有风险,有挑战,但也蕴含着无限的机遇和可能。
几天后,他抽空去了一趟大姐家。程立春的气色好了很多,脸上有了血色,也能下地慢慢走动做些轻省家务了。两个外甥女脸蛋也圆润了些,见了舅舅,欢天喜地地扑过来。李厚根更是干劲十足,拍着胸脯保证家里一切都好,让立秋放心。
程立秋留下些粮食和钱,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这才放心离开。看着大姐一家日子走上正轨,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了。这更坚定了他要继续往前的决心——只有自己更强大了,才能更好地护住所有他在意的人。
春日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靠山屯的土地上。屯子里的人们忙着种地、收拾院子,孩子们追逐打闹,鸡鸣狗吠声中透着一种安宁的生机。
程立秋站在自家院门口,望着远处那一片新绿覆盖、却依旧显得深邃神秘的山峦轮廓,目光坚定而悠远。
山风拂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也仿佛带来了大山深处的呼唤。那里有未知的危险,也有等待他去获取的丰厚馈赠。
猎途漫漫,家业初成。程立秋知道,等这个春天彻底熟透,等家里迎来新生命,他就将再次拉起队伍,向着那片更广阔、更富饶、也更险峻的深山老林,进发。
他的故事,和这片黑土地上无数赶山人的故事一样,永远都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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