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的镇压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短暂地压制了沸腾的民意,却也留下了满地狼藉与更深的寒意。金陵城表面恢复了秩序,但那种无声的恐惧与猜忌,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比疫魔更令人窒息。
东宫偏殿,李时珍在力竭昏睡一日后再次苏醒。这一次,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外界氛围的变化。那滔天的恶念狂潮虽已退去,但一种更加隐晦、更加粘稠的负面情绪——恐惧、压抑、敢怒不敢言的怨愤——如同浑浊的泥浆,弥漫在空气之中,缓慢侵蚀着人心。
更让他心悸的是,他体内那“龙血惊雷”的能量循环,似乎对这种压抑的环境产生了某种排斥性的共鸣,运行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这绝非好事。
必须找到源头!那精心策划、利用并放大民怨的幕后黑手!否则,今日的镇压只会换来明日更猛烈的爆发,甚至可能引动他体内这不受控的力量,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再次沉入内景,凝聚灵觉。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广撒网般去安抚或探查普通民众,而是将目标直接锁定——追踪那日感知到的、几个深藏不露、意识如同黑洞般的节点!
这无疑极其危险。对方的意识防护显然经过特殊训练或拥有奇异手段,贸然深入探查,极易被察觉甚至反噬。
李时珍极其小心地,将灵觉化作一缕比发丝更细、几乎无形的“探丝”,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弥漫的负面情绪污泥,如同经验丰富的斥候,沿着记忆中那恶念流出的最隐秘路径,逆向蜿蜒潜行。
过程缓慢而煎熬。每前进一分,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心神,并承受着被那冰冷黑洞意识发现的压力。有数次,他几乎触碰到那黑洞边缘,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瞬间袭来,逼得他立刻猛缩回探丝,心脏狂跳不止。
对方…极其警惕!而且,其意识深处散发出的那种古老、阴沉、带着腐朽书院气息却又混合着某种冰冷计算的味道,让李时珍感到一种发自本能的厌恶与警惕。
终于,在经过无数次试探与迂回后,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从那黑洞意识边缘逸散出的“思维碎片”。并非具体的谋划,而是一种深沉的、基于某种扭曲理念的“判断”和“情绪”:
“…朱棣…倒行逆施…重用匠户…亵渎斯文…”
“…格物…乃亡国之兆…此风不可长…”
“…李时珍…非人非妖…异数…必除…”
“…民心如水…可引导…亦可…覆舟…”
碎片断续而模糊,却让李时珍瞬间通体冰寒!
这不是简单的政敌或豪强!这是源自…某种极端保守、将格物视为洪水猛兽、甚至不惜以全城百姓为棋子动摇国本的庞大势力!其目标,不仅仅是破坏防疫,更是要彻底扼杀格物之道,清除所有“异数”!
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朽书院与冰冷计算的气息…他一定在哪里接触过!
记忆碎片飞速闪回!奉天殿镜碎当日…那冷冽旁观的某个身影…还有更早…似乎在大同疫情时…某种类似的、阻碍石灰消毒的奏折背后…
一个模糊的、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型。
就在他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那黑洞意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阵剧烈扰动,一股强大的、带着精神碾压性质的意念顺着探丝猛地反冲回来!
李时珍闷哼一声,如遭重击,灵觉瞬间溃散,眼前一黑,鲜血再次从口鼻中溢出。他强行切断联系,整个人萎顿在寒玉之上,气息奄奄。
但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段最关键的意识碎片——“腐朽书院…反格物…覆舟…冷宫…方向…”——混合着极度警示的意念,再次强行投射向殿外侍卫首领的脑海!
奉天殿。
朱棣正听取锦衣卫关于昨日镇压行动的详细汇报,面色冷峻。效果显着,但代价是民心的进一步疏离。他需要更根本的解决方案。
就在这时,侍卫首领再次脸色苍白、眼神惊惶地冲入殿中,甚至忘了礼节,声音发颤:“陛下!又…又来了!李院使…他…他示警!幕后黑手…是…是…” 他努力复述着脑海中那些混乱却令人心惊的词语,“…反格物…亡国之兆…要覆舟…好像…在冷宫方向!”
“冷宫?” 朱棣眼中精光爆射!这个词,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根最敏感的弦!他瞬间想起了朝中那几个一向以“理学正宗”、“清流领袖”自居、却对格物院百般攻讦的老臣!想起了他们背后若隐若现的、那些早已失势、却仍在某些角落散发着腐朽影响力的前朝遗老!
难道是他们?
结合昨日流言的恶毒和精准,以及朝会上那些御史看似慷慨激昂实则包藏祸心的言论…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不是为了争权夺利那么简单,而是要从根本上否定他朱棣应对疫情的国策,否定格物院的价值,甚至…否定他这个皇帝的权威!
“好…好一群读圣贤书的国之栋梁!” 朱棣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朕在外面带着人出生入死扑灭疫魔,你们就在阴沟里搬弄是非,还想掀了朕的船?!”
他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
“摆驾!朕倒要去看看,是哪些‘忠臣良相’,在冷宫里为朕、为大明如此‘殚精竭虑’!”
“陛下!息怒!此事尚无确凿证据,恐…” 夏原吉大惊失色,冷宫牵扯甚广,多是前朝老人与清流座师,若无铁证贸然冲击,必引朝野震动!
“证据?” 朱棣勐地回头,目光如刀,死死盯住夏原吉,“李时珍拿命换来的警示,就是证据!金陵城差点毁于一旦的民乱,就是证据!朕的直觉,就是证据!”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朕今天就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朕的刀硬!”
帝心如铁,杀意已决。他不再理会劝谏,大步流星走出奉天殿,玄色龙袍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一片移动的、孕育着雷霆的乌云。
一队精锐无比的锦衣卫缇骑沉默地紧随其后,铁甲铿锵,杀气腾腾,直扑皇宫西北角那片荒凉沉寂的冷宫区域!
冷宫深处。
那老者依旧枯坐灯下,但捻动念珠的手指却微微加快了一丝。他面前,那名阴鸷中年人刚刚禀报完外面锦衣卫大规模异动、直扑冷宫方向而来的消息。
“还是…小瞧了那医獠…”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阴霾,他没想到李时珍竟能以这种方式隔空溯源,更没想到朱棣如此果决狠辣,毫不顾忌!
“无妨。” 他很快恢复平静,声音依旧沙哑冰冷,“朱棣来了也好。正好让他看看,这天下,不是光靠杀伐和奇技就能坐稳的。”
“让我们的人,都藏好。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去。”
“老夫…正好许久未见这位‘雄才大略’的陛下了。”
中年人无声叩首,迅速消失在阴影中。
老者缓缓闭上眼,如同老僧入定,只有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透露着其内心的波澜。
朱棣的銮驾毫无顾忌地冲入冷宫区域,惊起一片飞鸟和暗中窥探的眼睛。锦衣卫如狼似虎,迅速封锁各处通道,控制所有宫人。
朱棣目标明确,直奔几处最有嫌疑的、居住着前朝大儒或失势清流领袖的宫苑。
然而,一连搜查了几处,除了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的老迈勋贵和只会之乎者也的迂腐书生外,一无所获。没有抓到任何现行煽动的证据,更没有找到与外界联络的密信之类。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随行的夏原吉等人额头冒汗,心中惴惴。
朱棣面色阴沉,站在一处荒芜的庭院中,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些破败的殿阁。他知道,对方既然敢做,必然早有准备。但他今日来,本就不是为了找证据!
他要的是立威!是敲山震虎!是告诉所有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朕的刀,随时可以落下!
他猛地抬手,指向其中一处最为幽深、据说居住着一位曾担任过前朝太子太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老臣的宫苑。
“给朕…搜仔细点!任何可疑之物,都给朕翻出来!”
锦衣卫轰然应诺,如虎狼般冲入那处宫苑。很快,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和老人的呵斥、女子的哭泣声。
片刻之后,一名锦衣卫千户捧着一个看似普通的紫檀木盒快步走出,脸色凝重:“陛下!在此人书房暗格内,发现此物!”
木盒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而是几封早已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的前朝奏疏副本,以及几本精心批注过的儒家经典。
朱棣拿起一本奏疏副本,目光一扫,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那奏疏的内容,竟是激烈抨击当年燕王府(即他登基前)“穷兵黩武”、“苛待士人”,甚至隐晦指责其有“不臣之心”!落款者,正是如今居住在此的那位前朝太子太傅!
又翻开那几本经典,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无一不是在强调“华夷之辨”、“重义轻利”,极力贬低一切兵事、匠作、格物之学,视其为“败坏心性、引动蛮夷之祸”的根源!
这些东西,本身算不上罪证,甚至可以说是持不同政见。但在此时此地,由这位身份敏感的老臣珍藏,其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在无声地宣扬着对抗!在坚守着那套即将被瘟疫和格物撕碎的旧秩序!
“好啊…真是朕的好太傅!” 朱棣将那奏疏狠狠摔在地上,声音冰冷刺骨,“朕看你真是老煳涂了!留着这些陈年旧账,是想等着看朕的笑话?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复你那套迂腐透顶的‘王道’?!”
那老臣被锦衣卫押着,挣扎着抬起头,虽面色惨白,却兀自强撑着一丝傲气:“陛下!老臣…所言所行,皆出自圣人之教,为国为本!格物奇技,或可逞一时之快,然终非立国之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陛下!”
“闭嘴!” 朱棣厉声打断,眼中杀机毕露,“你的圣人之教,就是躲在阴沟里煽动民变?就是盼着疫魔毁了朕的京城?就是看着百姓死绝也要保住你那套破规矩?!”
“朕告诉你!能救国的,就是好道!能活民的,就是正理!你那一套,救不了现在的大明!”
他猛地一挥手:“将此老朽拖出去!圈禁府中,非死不得出!其所有藏书、批注,给朕悉数查抄、焚毁!”
“陛下!不可!不可啊!那是圣贤之道!那是…” 老臣发出凄厉的喊叫,被锦衣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朱棣看也不看,目光扫过其他几处噤若寒蝉的宫苑,声音如同寒冰,传遍四方:
“都给朕听着!”
“朕不管你们以前是太子太傅还是帝师鸿儒!”
“在这金陵城里,现在朕的规矩就是规矩!能防疫救民的,就是正道!”
“谁再敢躲在暗处,搬弄是非,煽风点火,妄图以‘道统’之名乱朕江山、害朕百姓…”
“这就是下场!”
他没有找到直接策划民变的铁证,但他用最粗暴的方式,斩断了一条可能传播毒素的根须,并向所有潜在的反对者,发出了最明确的警告。
帝刃初芒,已见血色。虽未尽全功,却足以让无数藏在暗处的眼睛,感到刺骨的寒意。
而就在朱棣率队离开后,那处最幽深宫苑的阴影里,之前那名阴鸷中年人缓缓走出,看着被查抄出来的书籍被投入火堆,嘴角却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烧吧…烧得好…”
“朱棣…你今日焚的是书…”
“他日…天下读书人心中之火…你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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