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一道旨意,如同投石入水,在工部与格物院之间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波澜。
工部官员接到这“造水力挖泥船疏浚漕河”的旨意,第一反应是愕然,继而便是深深的疑虑与抵触。漕河淤塞,历来征发民夫,用畚箕、锄头,辅以畜力,乃天经地义。用水力?用那格物院的奇巧机括?简直是闻所未闻,荒诞不经!
“陛下是否…过于听信那格物院了?” “漕河事关国本,岂能儿戏?” “若是失败,延误漕运,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抱怨与质疑在工部衙门内低声流传。但皇命难违,工部侍郎只得硬着头皮,抽调了几名并非核心的匠作,带着几分敷衍和看好戏的心态,前往格物院“协同办理”。
而格物院这边,刘三接到旨意时,先是震惊于陛下竟如此具体地指明了“水力驱动”、“链斗循环”的方向,这简直像是洞悉了他们的研究脉络!随即便是巨大的压力与…被认可的激动!
“陛下信我们!将此等重任交予格物院!” 刘三对聚集起来的工匠学徒们激动地喊道,声音因紧张而沙哑,“这是格物院证明自己的时候!不是为了赏赐,是为了让天下人看看,我们这‘奇技淫巧’,真能解国之困厄!”
没有图纸,没有先例。只有陛下旨意中那几个关键词和一股不容失败的决心。
工部派来的匠作冷眼旁观,甚至语带讥讽。格物院的学徒们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创造力。他们日夜不休,围着简陋的工棚和秦淮河支流上的试验水轮,激烈争论,反复演算。
刘三根据对水轮传动结构的理解,结合那日陛下旨意中“链斗”的提示,很快勾勒出一个大胆的设计草图——利用水轮主轴动力,通过一组复杂的齿轮和连杆,驱动一个巨大的、环绕着坚固支架的循环链带,链带上安装坚韧的挖斗。水轮转动,挖斗便循环挖起河底淤泥,倾倒在旁边的驳船上。
难点在于:齿轮组如何承受巨大的扭力?链带如何保证在重载下不断裂?挖斗的形态与材质如何能高效挖起不同质地的淤泥?
工部的匠作看着那粗糙的草图直摇头:“异想天开!水之力柔和,焉能驱动如此重物?纵使能动,几下便散架了!”
格物院的学徒们却不信邪。没有精钢,就用硬木反复浸油加固来制作齿轮和链节!没有现成的挖斗,就试验不同的铁器锻造方法和加装不同的齿刃!一次次失败,齿轮崩碎,链带断裂,挖斗扭曲…
每一次失败,工部的冷嘲热讽便更甚一分。但格物院上下却越挫越勇,他们将每一次失败都详细记录,分析原因,改进设计。那种源自实践、基于数据、不畏失败的格物精神,在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攻坚中,被锤炼得愈发坚韧。
终于,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失败后,一台庞大、粗糙、却结构完整的“链斗式挖泥船”原型机,被架设在了秦淮河一处淤塞较为严重的河段。水轮在湍急水流冲击下缓缓转动,通过那看似笨拙却异常坚固的木制齿轮组,带动着镶有铁齿的挖斗,沉重地插入河底淤泥中,然后缓缓提起,将黑臭的淤泥倾倒入旁边的漕船中!
虽然效率远不如后世机械,速度缓慢,且需人工辅助清理挖斗,但它确实在持续地、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取代了数十民夫的人力!
成功了! 格物院上下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许多工匠学徒看着那轰鸣的机器,激动得热泪盈眶。这是他们亲手创造的奇迹!
工部派来的匠作们目瞪口呆,脸上的讥讽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继而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愧和…触动。
消息飞报入宫。 朱棣正在批阅奏章,闻讯,笔锋一顿,随即朗声大笑! “好!好一个格物院!好一群能工巧匠!” practical 的效果,再次狠狠地回击了所有的质疑!他立刻下旨,褒奖格物院,赏赐有功匠户,并命工部全力配合,依据此原型机,速造更多挖泥船,奔赴漕河各淤塞段!
帝心大悦。李时珍那模糊的指引,再次被证明价值连城。他对东宫那“宝物”的重视与依赖,更深一层。
而此时的东宫偏殿,李时珍却处于一种极其奇异的状态。
那日冒险将“挖泥船”构想依附于能量结晶体传递出去后,他便一直密切关注着外界的动静。通过那微弱的、与刘三等核心学徒残存的灵犀感应,他能模糊地感知到格物院那边的焦灼、争论、失败、以及最终成功时的狂喜。
当成功的喜悦浪潮透过灵觉传来时,他枯槁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种欣慰感油然而生。他的牺牲与禁锢,终究没有白费。
然而,就在这欣慰感升起的刹那,他体内那颗自行凝聚的微型能量结晶体,似乎因他情绪的波动,与那外来的喜悦浪潮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嗡! 结晶体微微一震,旋转加速,散发出的光芒明亮了一丝! 更奇特的是,李时珍清晰地“看”到,那外界因挖泥船成功而产生的、混杂着喜悦、自豪、解脱等正面情绪的“意念能量”,竟透过那灵犀感应,被这颗奇异的结晶体微微吸收了一丝!
虽然微不足道,但这丝外来的正面能量,并未与他自身的雷火能量产生冲突,反而如同涓涓细流,温养着那结晶体,甚至…反哺了一丝极微弱的活力给他近乎枯竭的神魂!
这个发现让李时珍心神剧震! 能量…不仅可以内塑,还能…吸收外界特定的情绪能量来补充自身?!而且,似乎是正面的、与创造和成功相关的情绪能量效果最佳?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这已近乎传说中的“香火神道”或是“信仰之力”,但却是发生在他这个由格物与医学造就的奇特存在身上!
他立刻尝试引导自身意念,主动去放大这种“共鸣”,更清晰地捕捉和吸收那来自格物院的、因成功而诞生的正面情绪浪潮。
效果显着!那颗结晶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了一分,散发出的能量更为纯净。连带着,他昏沉的神志都清明了不少,对自身能量的掌控也似乎轻松了一丝。
希望之光再次点亮!如果…如果格物院能不断取得突破,不断产生这种正面的、创造性的情绪能量,那他是否就能通过这种神秘的“共鸣”,缓慢地滋养自身,甚至…逐步恢复?!
但随即,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此事绝不能让朱棣知晓! 以朱棣那强烈的掌控欲,若知他能通过格物院的成果来恢复,只会产生两种后果:要么竭泽而渔,疯狂逼迫格物院出成果以供他吸收;要么…彻底切断他与格物院之间这最后的、微妙的灵犀联系,将他完全孤立!
必须隐藏这个秘密! 他立刻收敛心神,将那结晶体的一切异状强行压制下去,恢复成原本微弱平静的模样,甚至刻意让自身的生命气息显得比之前更加虚弱一分,以迷惑每日前来“维护”的朱棣。
从此,李时珍的生活多了一项隐秘的任务——在朱棣离开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引导结晶体,吸收那来自远方的、微弱的“创造喜悦”,同时竭力掩饰自身任何可能的好转迹象。
他成了一个隐藏在帝王囚笼中的、依靠远方“精神食粮”悄悄恢复的窃火者。
挖泥船的成功,如同一声响亮的号角,宣告了格物之力的实用价值。漕河上的机鸣声,压过了朝堂上的许多非议。朱棣趁势再次强调格物之道于国计民生之大利,格物院的地位暂时稳固。
但冷宫之中的那双眼睛,却并未因一次失败而闭上。
“挖泥船?倒是小瞧了他们…” 老者捻动念珠,声音听不出喜怒,“朱棣运气不错,总能歪打正着。” “师尊,是否要…” “不必。”老者打断阴影中的请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他们风头正盛,强行打压,反落口实。” “让他们继续折腾。机括之物,终有极限,终会出错。耗资巨万,若再无惊世之效,朱棣的耐心,又能持续多久?” “更何况…真正的根基,不在那些铁木之物,而在…人心。” 老者的目光变得幽深:“让人继续在士林中散播言论,就说格物之术,固然精巧,然于修身养性、教化人心无益,长此以往,国人重利轻义,国将不国。要说得委婉,引经据典,让那些清流官员去说。” “再…让人留意格物院那所谓的‘疫苗’。其根源于李时珍之身,此乃最大的软肋!伺机而动…”
暗流并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蔽,更加针对根基。
而在东宫深处,李时珍一边小心翼翼地汲取着格物院成功的“养分”,一边继续着他那危险而孤独的自我探索。他尝试凝聚第二颗、第三颗能量结晶体,发现极其困难,似乎每多一颗,对意念的掌控力要求便呈倍数增长。
但他并未气馁。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第一颗结晶体的研究上,尝试理解其结构,模仿其稳定,甚至…幻想能否有一天,能将自身意识部分融入其中,达到某种意义上的“分身”或“信息存储”。
漕河上的机鸣,是格物院走向台前的宣言。 深宫内的灵烬微光,则在寂静中,孕育着更超越时代的可能。 光与影的角逐,从朝堂与工坊,延伸到了能量与意识的更深层次。帝国的巨轮,在看得见的波涛与看不见的暗流共同作用下,继续它的航程,驶向那片愈发波澜壮阔也愈发迷雾重重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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