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密室铁门在王珪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冰冷的铁壁环绕,烛火在青铜灯盏中跳跃,将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影投在墙上,扭曲晃动。
怀中紧抱的锦缎包裹里,那枚用百万石粮食换来的仙桃,正散发着温润的暖意,透过层层布料熨帖着他的心口。
“仙缘……我太原王氏的仙缘,在此一举!”王珪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嘶哑,在寂静的密室内回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这仙家宝物的气息,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放在冰冷的铁案上,一层层解开。
莹白如玉、晕染霞光的仙桃彻底显露出来。磅礴的生机与奇异的果香瞬间充盈了整个狭小的空间,连烛火的光芒都仿佛被这仙果自身的光晕所掩盖。
王珪苍老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轻轻拂过那光滑如婴儿肌肤的果皮。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让他心头狂跳。
太极殿上郑仁恺那阴鸷如毒蛇般的眼神,崔善为那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势在必得,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这枚仙桃,已不仅仅是延年益寿的宝物,更是他王珪叩开仙门、乃至未来王家在仙道一途占据先机的关键钥匙!
他不再犹豫,张开因紧张而有些干裂的嘴唇,对着那诱人的粉霞处,轻轻咬下。
“咔嚓……”
极其轻微的脆响。果肉入口的瞬间,难以言喻的甘甜与清冽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味蕾!那甘甜远胜世间任何琼浆玉液,清冽之气直冲天灵!王珪猛地瞪大了双眼,浑浊的老眼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随即轰然炸开,化作千丝万缕,奔涌向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那感觉,如同枯木逢春!
多年伏案处理族务积累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腰背酸痛,瞬间消散无踪!仿佛有无数双温热而充满力量的手掌,在他僵硬的筋骨上温柔而有力地推拿揉捏,将沉积多年的疲惫与劳损尽数驱散。
眼前因年迈而时常模糊的景象,骤然变得清晰无比!烛火的光芒不再昏黄,而是明亮锐利;铁案上那本泛黄族谱的蝇头小字,此刻竟纤毫毕现!一股清凉之气在眼球中流转,驱散了所有浑浊。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霜白的鬓角。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是粗糙干枯的白发,而是一片顺滑、坚韧、带着生命光泽的青丝!他踉跄着扑到密室角落一面蒙尘的铜镜前,颤抖着手拂去镜上灰尘。
镜中映出的,虽仍是那张饱经风霜、刻着岁月沟壑的脸庞,但那些深重的皱纹仿佛被无形之手熨平了些许,松弛的皮肤也透出健康的红润光泽。
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浑浊尽去,变得清亮锐利,闪烁着如同壮年鼎盛时才有的精光!仿佛时光倒流了十余年!
“好……好一个仙家至宝!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王珪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声音因狂喜而剧烈颤抖。他用力握紧拳头,指节发出清脆有力的噼啪声,一股久违的、充沛的力量感充盈全身!
“四星土灵根……根基已固,沉疴尽去!”
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野心与豪情。
“有此仙桃重塑根基,何愁日后不能引气入体,踏上仙途?我王珪,未必不能一窥那金丹大道!”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沾着自己口津、依旧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桃核捡起,用最柔软的锦帕包裹,再珍而重之地贴身藏入怀中锦囊——此核之中,定蕴藏着仙植的生命本源!若能寻得仙家福地栽种,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培育出新的仙桃灵根!这,才是太原王氏未来真正的、可世代传承的仙缘基石!
同一时刻,清河崔府。
檀香袅袅的书房内,气氛截然不同。崔善为端坐于紫檀木圈椅中,面前的紫檀案几上,一方洁净如雪的白瓷盘托着那枚同样霞光氤氲的仙桃。
他并未急于享用,而是先用煮沸的山泉水,以素白丝帕蘸取,极其细致地将仙桃表面反复擦拭了三遍,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最珍贵的瓷器。接着,他点燃了一炉上品的凝神香,青烟袅娜,在静谧的书房中盘旋升腾,散发出宁心静气的淡淡幽香。
在袅袅青烟的环绕下,崔善为的目光才真正落在那仙桃之上。果皮上流转的霞光仿佛有了生命,随着他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律动,与香炉中升腾的青烟交织缠绕,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父亲,仙家之物非同小可,是否需要请府中供奉的医师在门外候着?以防……万一有不适?”书房门外,传来长子崔谨压低了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不必。”崔善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门扉,“仙家灵物,自有其道韵灵性,岂容凡俗医者妄加揣测,徒扰清静?”他不再理会门外的担忧,伸出保养得宜、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拿起仙桃。
他并未像王珪那般急切,而是以一种近乎仪式的姿态,对着仙桃微微颔首,仿佛在向冥冥中的大道致意。然后,才缓缓张开嘴,在霞光最盛处,轻轻咬下一小口。
轰——!
同样的暖流,却带着更加精纯磅礴的生机,瞬间涌入!崔善为身体微微一震,随即闭上了双眼。
困扰他多年的、如同被铁箍紧勒般的偏头痛,在暖流涌入识海的刹那,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霾,霍然痊愈!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通透感充斥脑海。更令他震惊的是,腰间年轻时随太上皇征战、被流矢擦过留下的那道狰狞旧疤,此刻竟传来一阵奇异的、深入骨髓的酥麻痒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正在疤痕深处萌动,新生的、充满活力的皮肉正在悄然取代那陈年的死寂!
他凝神内视,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浩瀚而温和的生机暖流,并非无序奔涌,而是循着某种玄奥的路径,冲刷涤荡着他略显滞涩的经脉,最终缓缓汇入丹田气海——那里原本空空如也,如同干涸的池塘,此刻却如同被注入了一汪清冽甘甜、蕴藏着无限可能的生命之泉!一股难以抑制的、想要仰天长啸抒发胸中块垒的冲动猛然升起!
“父亲?”门外的崔谨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无事。”崔善为缓缓睁开双眼。那一瞬间,他眸中仿佛有精光如电,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然而,他周身的气质却已悄然蜕变,少了几分暮气,多了几分内敛的锋芒与生机。八十万石粮食的心痛,在此刻被这重塑根基、延寿增慧的狂喜彻底冲淡。对那长生仙途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般炽热而真实!
“传令下去,族中所有能动用的粮船、车马,即刻启用!筹措的八十万石粮食,务必以最快速度,星夜兼程运往关中!不得延误半分!”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荥阳郑府,幽深的地窖密室。
空气冰冷而压抑,只有一盏孤灯摇曳,将郑仁恺扭曲的身影投在粗糙的石壁上。他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关陇舆图,上面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几条重要的漕运水道。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郑仁恺猛地一掌拍在舆图上,震得灯焰狂跳。他脸色铁青,眼中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鸷与怨毒,死死盯着代表太原王氏粮船航线的朱砂标记。
“王珪老匹夫!崔善为伪君子!以为吞了仙桃,攀上了那虚无缥缈的仙缘,就能骑在我郑氏头上?做梦!”
他猛地抬头,看向侍立一旁、噤若寒蝉的心腹家臣郑安,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都安排妥当了?”
郑安连忙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回家主,已按您吩咐,重金收买了盘踞在渭水老龙湾一带最凶悍的‘混江龙’水匪。今夜三更,他们会扮作流民,在王氏粮船必经的浅滩‘乱石矶’附近动手。
特制的‘烂肠散’无色无味,入水即溶,足以让那一片水域鱼虾死绝,粮船一旦停靠取水……”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继续道:“同时,已打点好华州负责漕运巡检的张主簿。一旦粮船靠岸‘检修’,他会立刻带人‘恰好’登船查验,‘发现’部分粮袋‘霉变虫蛀’,人证物证俱在!以此为由扣船详查,拖延他三五日,易如反掌!”
“三五日?”郑仁恺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冷笑,指尖狠狠戳在舆图上渭水下游一个险要的隘口——“黑风渡”!“不够!远远不够!告诉‘混江龙’,事成之后,他可以在‘黑风渡’外‘借’走王氏粮船队三成的粮食!就说是被‘饿疯了的流民’哄抢了!至于崔家那批粮……”
他眼中寒芒一闪,如同淬毒的匕首。
“飞鸽传书给把守潼关渡口的李县尉,就说‘奉御史台密令’,怀疑崔氏粮秣以次充好,掺有沙土陈糠,命他即刻封锁渡口,严查每一艘崔氏粮船!给我往死里查,一粒米一粒米地查!没有十天半月,休想放行!”
郑安听得额头冷汗涔涔,迟疑道:“家主,这般……这般大动干戈,若被陛下察觉,或是……惹恼了那终南山的……”
“哼!”郑仁恺厉声打断,眼中是近乎疯狂的偏执,“察觉?他能奈我何?这天下,说到底,还是我们世家的天下!不是他李世民一人的天下!至于那仙人……”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我已让郑平(旁支子弟)传话给那个旁支小子,他爹娘兄弟,可都在荥阳老家‘享福’呢。若想家中老小平安康泰,最好眼睛放亮些,耳朵灵通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哼!”
烛火猛地一跳,映得郑仁恺半边脸沉浸在深沉的阴影里,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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