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江流域往西,有座山像倒扣的烟囱,山顶常年冒着淡青色的烟,当地人叫它“烟囱山”。老辈人说,那烟是山底下的“火把头”在烧窑,烧的不是砖瓦,是给阴间烧的“路引”,谁要是惊动了他,夜里准能听见窑里传来“噼啪”声,跟着就会走背运。
民国初年,有个闯关东来的瓦匠叫刘满仓,手里有门“接窑”的手艺——就是能把废弃的老窑重新烧起来。他听说烟囱山底下有座老窑,是前清时官窑,烧出的青砖能当镜子照,便动了心思,想挖出来卖个好价钱。
这年深秋,刘满仓带着徒弟狗剩,背着镐头和罗盘,往烟囱山去。越往山里走,空气越暖,地上的草都比别处绿些,连石头缝里都冒着热气。狗剩年轻,好奇地摸了摸石头,烫得赶紧缩手:“师父,这山是活的?”
刘满仓啐了口唾沫,用罗盘测了测方向:“瞎咋呼啥?这叫‘地火’,山底下有煤层,常年自燃,烧了几百年了。”他年轻时在唐山见过这景象,可没见过像烟囱山这样,火能烧得这么“匀”,不烈,却暖得像灶膛。
俩人在山腰找到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挂着层白霜,怪的是,离洞口三尺远就暖烘烘的,霜一点没化。刘满仓往洞里扔了块石头,听着“咕咚”一声,像是落进了深水里,却没听见回声。
“就是这儿了。”刘满仓眼睛一亮,掏出火折子,火苗“腾”地窜起来,却不往上飘,反倒往洞里钻,“这窑有‘气’,准是好东西。”
他让狗剩守着洞口,自己腰里系了根麻绳,举着油灯钻了进去。洞里不宽,刚够一人走,墙壁是青黑色的,摸上去滑溜溜的,像是被烟熏过。走了约莫百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座挺大的窑,窑门半掩着,里面黑得像泼了墨,隐约能看见一排排码好的砖,整整齐齐的,像列队的兵。
刘满仓举着油灯凑近了看,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砖不是青的,是暗红色的,砖面上还泛着油光,像是用猪血和的泥。更邪乎的是,每块砖上都刻着字,不是年号,是人名,密密麻麻的,看着眼熟——他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山下屯子听老人们说过,光绪年间这山脚下埋过瘟疫死者,名单上的名字,跟砖上的一模一样。
“邪门了……”他刚要退出去,就听见窑深处传来“噼啪”声,像是有人在添柴。他壮着胆子往里走,油灯照到窑心时,吓得差点把灯扔了。
窑心的火堆上,坐着个黑影,背对着他,正往火里添柴。那柴不是木头,是些黄纸,烧起来“哗啦”响,纸灰飘起来,在空中打着旋,竟凝成了一个个小纸人,穿着清朝的官服,朝着黑影作揖。
“谁在那儿?”刘满仓嗓子发紧。
黑影没回头,声音像从灶膛里钻出来的,闷闷的:“添把柴,路就亮些。”
刘满仓这才看清,黑影穿的不是衣裳,是件罩甲,用铁片子缀的,上面锈得发红,像是血痂。他手里的“柴”,竟是一沓沓的纸钱,烧完的纸灰落进火堆旁的土坑里,坑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看着像座小坟。
“你是……火把头?”刘满仓想起老人们的话,腿肚子都转筋了。
黑影终于转过身,脸上蒙着层灰,看不清模样,只眼睛亮得吓人,像两团火星:“我守这窑三百年了,这些砖,都是没走干净的魂,烧透了,才能托生。”他指了指那些刻着名字的砖,“你要是动了它们,魂就散了,得在山里漂着,永无宁日。”
刘满仓这才明白,哪是什么官窑,这是座“镇魂窑”!他刚想道歉,就听见洞口传来狗剩的惨叫。他慌忙往外跑,只见狗剩倒在地上,手里抱着块刚挖出来的红砖,砖上的字红得像要滴血,他的手被砖烫得起泡,嘴里胡话连篇:“别抓我……我没动……”
“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火把头不知啥时候跟了出来,手里多了把铁钳,钳口通红,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的,“这砖认主,沾了活人气,就得跟着走。”
刘满仓这才看见,狗剩怀里的砖上刻着个“王”字,而狗剩本姓王,是他爹当年给改的姓,怕在关外受欺负。他吓得赶紧去掰狗剩的手,可那砖像长在了肉里,怎么也掰不开,反倒烫得他手心冒烟。
“快……快想办法啊师父!”狗剩疼得直打滚。
火把头叹了口气,举着铁钳往砖上一按,“滋啦”一声,白烟冒起来,砖上的字淡了些。“这砖是他本家的,光绪年瘟疫死的,没后人烧纸,就赖上他了。”他从怀里掏出个陶土小罐,罐口塞着红布,“把这罐埋回窑里,磕三个头,说‘借路走,不贪心’,就没事了。”
刘满仓不敢耽搁,抱着罐子钻进窑,按着火把头说的做了。等他出来,狗剩果然不叫了,手里的砖也凉透了,一掰就掉,只是手心留下个红印,像块胎记。
火把头往窑里添了把纸,火苗窜了窜,映得他脸上的灰都亮了:“这山,不是你们该来的。那些砖看着金贵,实则是催命符,谁贪,谁就成了下一块砖。”
俩人连滚带爬地出了山,回头看时,烟囱山的烟更浓了,像是有无数只手在烟里招手。刘满仓再也没敢提挖砖的事,连瓦匠活都扔了,在山下屯子开了家纸马店,逢年过节就往烟囱山方向烧纸,烧的纸上都写着“火把头收”。
后来,有个不信邪的军阀,带着兵来挖窑,说要取砖盖炮楼。结果刚炸开洞口,就从里面窜出股火苗,蓝幽幽的,粘在人身上烧,扑都扑不灭。最后军阀的兵死了十几个,剩下的屁滚尿流地跑了,从此再没人敢靠近烟囱山。
山下的老人们说,那是火把头在护着窑里的魂。每年清明,要是起南风,还能听见烟囱山传来“噼啪”声,像是有人在窑里哼小曲,哼的是前清的调子,软乎乎的,听着像劝人:“莫贪心,路好走……”
而刘满仓的徒弟狗剩,手心的红印一辈子没褪。他后来成了烧纸匠,做的纸钱格外好,纸灰飘起来能飞三里地。他说,那是火把头在帮忙,让那些没托生的魂,能顺着纸灰找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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