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那口土炉子里淌出来的铁水,虽说疙疙瘩瘩,杂质多得能当磨脚石,可到底是自家炼出来的东西。王铁锤带着几个人,宝贝似的把那几块黑灰色的铁疙瘩敲敲打打,总算是弄出了几把像样的柴刀和几根加固矿洞用的钢钎。山寨里大伙儿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点儿佩服,觉得这帮“打铁的”能耐不小。
可杨帆和王铁锤心里都清楚,这点儿成就,离他们真正想要的,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能打砍刀,不代表能修枪。枪这玩意儿,特别是枪机里头那些小零件,精贵得很,差一丝一毫都不行。
麻烦很快就找上门了。随着训练强度加大,加上前些日子伏击鬼子那场仗,队伍里那十几杆枪,开始闹脾气了。尤其是几杆年纪比不少弟兄都大的老套筒,不是扳机卡壳,就是击发无力。最要命的是,有三杆枪的撞针直接断了,成了烧火棍。撞针那玩意儿,是顶底火、让子弹发射的关键,它一歇菜,整杆枪就哑巴了。
子弹本来就金贵,现在连打响都成了问题,队伍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铁柱天天抱着他那杆辽十三,擦得锃亮,生怕它也撂挑子。
“铁锤,这撞针,咱们能自己做吗?”杨帆拿着那三根断了的撞针,找到正对着铁疙瘩发愁的王铁锤。
王铁锤接过来,对着亮光仔细瞅了瞅断口,又掂量了几下,眉头拧成了疙瘩:“排长,难啊!这玩意儿看着小,要求高!要硬,不然顶不响底火;还要有点韧劲儿,不能太脆,一撞就断。咱们现在炼这铁,杂质多,性子脆,直接打出来,怕是不顶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东西尺寸要求严,粗了细了,长了短了,塞不进枪机,或者够不着底火,都是白搭。咱们要是有台车床就好了……”车床?在这深山老林里,这简直是做梦。
杨帆没说话,在作为临时“兵工作坊”的窝棚里踱着步,目光扫过角落里堆着的各种“破烂”。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台落满灰尘的物件上——那是从王扒皮家抄来的,一架老式的脚踩缝纫机。当时觉得这玩意儿或许能做衣服,就抬了回来,一直扔在那儿没动过。
缝纫机……杨帆心里一动。他走过去,摸了摸那冰冷的机身,看了看上面那些细小的齿轮、连杆和那根用来固定缝衣针、做精密上下运动的机头。
“铁锤,你来看!”杨帆招呼道,“这缝纫机,能不能改改?它的机头能做很精细的往复运动,咱们能不能用它来加工小零件?比如,打磨撞针?”
王铁锤凑过来,围着缝纫机转了好几圈,这里敲敲,那里摸摸,独眼里渐渐放出光来:“排长!你这话……点醒俺了!这玩意儿,这导轨,这卡头……说不定真能行!咱们不用它缝衣服,咱们拆了它,用它的身子骨!”
说干就干!王铁锤带着两个徒弟,小心翼翼地把缝纫机拆解开来。机身厚重的铸铁底座,成了稳定的工作台;那套精密的传动机构,被想办法保留和改造,试图让它能带动一个小砂轮或者锉刀,做简单的旋转和往复运动;最关键的,是那个夹缝衣针的卡头,被王铁锤改装成了一个微型的夹具,可以用来夹住细小的钢料。
“家伙什”算是有了个雏形,虽然简陋得可怜,转动起来哐当乱响,但好歹能动了。接下来是材料。直接用新炼的铁肯定不行。王铁锤把主意打到了缴获的日军刺刀和那些实在修不好的枪管上。这些是现成的钢材,质量好得多。
他剪下一小段刺刀钢,固定在那个微型夹具上,然后摇动改造后的手柄,让一个小砂轮慢慢靠近,试图磨出一根新撞针。火星四溅,噪音刺耳。这是个水磨工夫,全凭手感眼力,一点一点地抠形状。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一根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新撞针总算磨出来了。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淬火。要让钢变硬。“烧红了,往水里一蘸就行了吧?”一个徒弟说着,就要动手。“等等!”王铁锤记得他爹说过,淬火的水有讲究,但他自己也半懂不懂。第一次,他们用的是井水。
撞针烧得通红,猛地浸入冷水里,“刺啦”一声,冒起一股白烟。等冷却后拿出来,王铁锤用锉刀轻轻一锉,感觉硬度是有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新撞针装进一支老套筒的枪机里。“试试?”王铁锤看着杨帆。
杨帆点点头,对石头说:“石头,你来,小心点。”石头接过枪,走到试枪的空地,按照规程,枪口对着远处的土堆,拉动枪栓,扣动扳机。“咔!”一声轻微、干涩的声响,不是预想的清脆击发声。石头又试了一次,还是只有扳机空响的声音。“哑火?”王铁锤脸色变了。
他赶紧让石头把枪拿回来,退出子弹,拆开枪机检查。只见那根新撞针,头部已经碎裂了一小块!“太脆了!”王铁锤懊恼地一拍大腿,“这水淬,火候没掌握好!”
幸亏是试枪,要是实战中这样,不仅打不响,碎裂的撞针碎片还可能伤到射手,甚至炸膛!想到刚才石头就在枪后面,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排长,俺……俺没弄好……”王铁锤满脸愧疚。
杨帆也是心有余悸,但他知道不能打击积极性。“吃一堑长一智!找出原因就行!是不是淬火太急了?我好像听说过,用油淬火,性子会柔和些?”
“油?”王铁锤眼睛一亮,“对对对!老师傅是说过!油冷得慢,钢没那么脆!可咱们哪来的油?”
老柴头被找来了,一听要油,脸皱成了苦瓜:“排长,咱们吃的油都见底了,哪还有多余的……”杨帆想了想:“豆油有没有?或者别的什么植物油?哪怕少一点也行!”
老柴头抠抠搜搜,最后拿来小半碗浑浊的豆油,心疼得直哆嗦:“就这点儿了,还是从王扒皮家灶房旮旯里刮出来的……”
宝贝似的捧着这半碗油,王铁锤再次点燃炉火。这一次,他更加小心翼翼,控制着加热的温度,眼睛死死盯着钢料颜色的变化。感觉火候到了,他用钳子夹起烧红的撞针,稳稳地浸入那半碗豆油中。“刺——”声音比水里淬火柔和得多,一股青烟伴着豆油烧焦的味道升起。
等待冷却的时间格外漫长。取出撞针,王铁锤用锉刀试了试,硬度似乎够,又用榔头轻轻敲击尾部,检查韧性,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崩断。再次安装,再次试枪。石头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砰!”
一声清脆、利落的枪响,回荡在山谷里!成功了!窝棚里爆发出小小的欢呼!王铁锤激动得手舞足蹈,差点把剩下的豆油打翻。
靠着这土法上马的“缝纫机车床”和来之不易的豆油淬火工艺,王铁锤带着人,又陆续修复了另外两支老套筒的撞针。杨帆趁热打铁,让王铁锤把这次维修的过程,一步步记录下来,哪里容易出问题,关键步骤是什么,都写成简单的条文。
这就是山寨第一部《武器维修简易流程》的雏形。虽然只能处理最简单的故障,虽然工具简陋得可笑,虽然成功率还不高,但它意味着,这支队伍终于开始摆脱武器完全依赖缴获的被动局面,迈出了自主维护的第一步。
那架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缝纫机,静静地躺在作坊角落,它再也缝不出一件衣衫,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为这支挣扎求存的队伍,“缝补”起了继续战斗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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