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向的骑兵烟尘,最终证实是关东军一次例行的巡逻队迂回,并未发现深藏于老龙沟腹地的密营。虚惊一场,却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淬火成钢的练兵比武激起的血性尚未平复,一个更根本的问题摆在杨帆面前——队伍在矿坑密营初步站稳,兵力也有所补充,但能识字、懂战术、可独当一面的基层骨干,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牺牲的战友带走了宝贵的经验,新补充的弟兄大多是大字不识的农民,连左右转向都时常混淆。一支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在这日益残酷的较量中,注定走不远。
杨帆下了决心,无论多难,必须把教育抓起来。没有教室,就在最大的那个通风岩洞里;没有黑板,王铁锤找来几块被坑道烟火熏得乌黑的木板,拼接挂起;没有粉笔,就用捡来的白色石灰石条代替。
开学第一天,气氛有些怪异。铁柱带着几个队员,吭哧吭哧地搬来一堆从河滩挑拣来的、相对平整的青石板,挨个发到被要求来听课的骨干和表现突出的新兵手里。每块石板都沉甸甸、冷冰冰。
“喏,司令让发的,‘本子’。”铁柱把石板塞到二虎怀里,嘴里忍不住嘟囔,“有这力气,多搬几箱子弹多实在……”
二虎接过石板,翻来覆去看了看,又用手指擦了擦粗糙的石面,咧咧嘴:“这玩意儿能写字?划手。”
岩洞里光线昏暗,松明子和几盏缴获的油灯是全部光源。几十号人或坐或蹲,挤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上,手里捧着石板,眼神里大多是茫然和好奇。杨帆站在那块简陋的“黑板”前,目光扫过一张张被硝烟和风霜刻满痕迹的脸。
“今天,我们上第一课。”杨帆的声音在岩洞里回荡,他拿起石灰石条,在乌黑的木板上,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大字——“中国”。
石灰石与木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留下粗粝的白色痕迹。
“这两个字,念‘中——国’。”杨帆转身,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咱们脚踩的这块地,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名!”
接着,他又写下另外两个字——“抗日”。
“这两个字,念‘抗——日’。咱们现在干的,就是这件事!”
他让所有人伸出手指,跟着他在石板上模仿。岩洞里顿时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铁柱皱着眉头,粗大的手指死死捏着一小块石灰石,像握着根绣花针,在石板上笨拙地划拉,字迹歪扭得像蚯蚓爬。几个老兵更是涨红了脸,他们握惯了枪杆、抡惯了大刀的手,此刻却连一块小石头都驾驭不住,稍一用力,“啪嗒”、“啪嗒”,好几块石灰石被那粗糙的手掌和过猛的力量攥断、捏碎。
“司令,这……这比拼刺刀还难弄……”一个老兵看着断掉的石灰石,尴尬地讪笑。
杨帆没有说话,他走下“讲台”,来到一个失去右臂、坐在角落的老兵面前。那老兵姓李,大家都叫他李拐子,上次战斗为了掩护根生,被鬼子刺刀挑断了胳膊。此刻,他用左手死死捏着石灰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在石板上刻画着。他写的“报仇”二字,东倒西歪,深浅不一,几乎散了架,但那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劲。写着写着,浑浊的泪水从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滚落,一滴,两滴,砸在石板上,洇湿了那歪斜的字迹,也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岩洞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石灰石划过的沙沙声,和那压抑的抽泣。
杨帆默默拿起自己的刺刀,回到黑板前。他用刀尖代替石灰石,在木板上精准地刻划出一幅简易的坐标图,讲解如何利用地形地物判定方位。刀尖与木板摩擦,迸溅出细小的火星,有几颗落在旁边写满字的教案纸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
洞口处,几个“夜莺班”的孩子没能挤进来,他们趴在岩石上,伸着小脑袋,专注地看着洞里的“板书”,然后用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木炭,在洞口的岩壁上,依葫芦画瓢地涂鸦着刚刚学到的字和图形。
第一堂课在沉重与艰难中结束。人们散去时,大多眉头紧锁,有的还在下意识地活动着发僵的手指。王铁锤负责收拾,他将散落的石板一块块摞起来。当他搬起李拐子用过的那块时,感觉似乎比别的石板更沉一些。他下意识地翻过来,想看看是不是沾了太多石粉。
石板背面,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用尖锐物体刻满了一幅极其复杂、标注细致的防御工事草图!并非杨帆课上所教的简易坐标,而是包含了明暗火力点、真假掩体、陷阱布置、撤退通道的完整体系图!其构思之精妙,布局之老辣,远超他们目前对矿坑的改造程度!
这绝不是李拐子能画出来的!他也从未在任何人那里见过类似的图纸!
王铁锤的手微微颤抖,他猛地抬头,看向洞口外昏暗的暮色,以及那些正三三两两离开的背影。是谁?是谁在这冰冷的石板上,留下了这样一份足以改变他们防御态势的“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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