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九二式步兵炮被运回密营,如同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蹲伏在岩洞深处。最初的狂喜过后,沉重的现实压了下来。队伍里摸过炮的,只有几个原东北军的老兵,摆弄过老掉牙的迫击炮,面对结构复杂、附带各种精密标尺和转轮的九二式,全都傻了眼。炮身上那些日文标注的刻度盘和调节钮,像天书一样。这门炮,从渴望的獠牙,瞬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甚至成了需要分兵保护的累赘。
“必须让它响起来!”杨帆在岩洞里,语气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几位骨干,“不能让它成了摆设,更不能因为它,把咱们的手脚捆住。”
他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用烧黑的木炭条,在上面画出简单的抛物线,讲解射角、初速和射程的关系。“角度越高,打得越远,但弹道弯曲……需要计算……”
铁柱凑过来看了半天,浓眉拧成了疙瘩,挠着头瓮声瓮气地说:“司令,你这画的是啥弯弯绕?咱就知道三点一线,枪口对准鬼子脑门!这大家伙,也得对准了轰吧?”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老兵的心声,对于这种需要复杂计算的武器,本能地感到隔阂和畏难。
杨帆知道,光讲理论不行。他看向一直沉默端详火炮的王铁锤。
王铁锤没说话,转身钻进了他的“工坊”。几天后,他抱着一个用硬质荔枝木精心雕刻出来的、缩小了比例的九二式步兵炮模型走了出来。模型惟妙惟肖,炮管、炮架、复进机、高低机、方向机一应俱全,甚至连炮闩内部的闭锁螺纹,都用小刻刀一丝不苟地雕琢出来,虽然粗糙,但结构原理清晰可见。
“看,这是炮闩,打开,装弹,关上,拉火。”王铁锤用模型演示着,动作缓慢而清晰,“这是高低机,摇它,炮口就抬起来,打远处;这是方向机,摇它,炮口就左右转。”他用最朴素的言语,结合直观的模型,将复杂的操作分解成一个个可以理解的动作。
模型成了最好的教具。炮组成员围着它,反复练习操作流程,熟悉每一个部件的位置和功能。
与此同时,杨帆从队伍里挑选了七八个脑子活、有耐心、或有点文化底子的队员,组成了第一个炮兵班。徐算盘因为打得一手好算盘,被硬拉了进来,负责最关键的火力诸元计算。没有计算尺,他的老算盘就是唯一的“计算机”。距离、高程、风向……所有参数最终都要在那噼啪作响的算盘珠上,化作具体的射角和方向。
训练在深夜和黎明前进行,以防被可能的敌特察觉。炮兵班的学员们在冰冷的岩洞或僻静的山谷里,借着微弱的油灯光或晨曦,反复练习。他们用手指模拟摇转高低机和方向机,用树枝在地上划拉计算过程。春寒料峭,手指很快冻得青紫僵硬,哈口气暖一暖,继续练。装定诸元,测算距离,模拟协同,每一个步骤都要求精准,不容丝毫差错。
没有专业的观测器材,他们就土法上马。用染色的麻绳在山坡上拉出射界范围,用缴获的日军铝制酒壶灌上水,当成简易水平仪来校准炮管初始状态。
实弹演练的日子终于到来,目标选定在一处无人山坳里的废弃石屋。第一次试射,所有人都紧张万分。装填、瞄准、击发!
“轰!”
炮弹出膛,声势骇人,炮身猛地后座。然而,炮弹却没有命中目标石屋,而是在其前方几十米处炸起一团泥土——打近了!
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山脚下恰好路过的一支伪军巡逻队,他们吓得魂飞魄散,胡乱放了几枪,连滚带爬地逃回了据点。
这次“失误”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据点里的日军顾问在接到报告后,查看地图,发现爆炸点位于抗联可能活动的边缘山区,加上只有一声炮响,且精度极差。他在给上级的情报中写道:“……土八路偶得我一式重火器,然缺乏训练,技术低劣,仓促试射,准头全无,不足为惧……” 这份轻敌的判断,为杨帆他们争取了宝贵的、不受严重干扰的训练时间。
炮组成员们没有气馁,他们根据炸点仔细分析原因,调整参数。第二次,第三次……炮弹落点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当终于有一发炮弹直接命中石屋,将其炸得坍塌大半时,整个炮兵班,连同周围警戒的队员,都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欢呼!
黝黑的炮管在一次次射击中微微发烫,硝烟味弥漫不散。这初生的、尚且稚嫩的炮火,如同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虽然微弱,却宣告着一个新的开始。
杨帆擦去溅到脸上的泥点,望向山外。秋收的季节快到了,田野里的庄稼即将成熟。据交通员送来的情报,日军的征粮队,已经像嗅到腥味的鬣狗,开始开进周边的村庄。
他握紧了拳头。有了这刚刚学会啼鸣的“雷霆”,今年的秋收,绝不能让鬼子轻易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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