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拂过林海,带来松脂和潮湿泥土的气息。密营旁新开辟的操场上,战士们喊杀震天,练习着新授的刺杀动作。杨帆按着腰间皮带,穿行在队列间,不时停下纠正一个姿势,拍拍某个年轻战士的肩膀。
“大当家!大当家!”急促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只见铁柱挥舞着一卷东西,像个炮弹似的从林子外冲进来,满脸涨得通红,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报……报纸!南洋……南洋的报纸!”
这一嗓子,把操场上的目光全吸引了过去。铁柱冲到杨帆面前,呼哧带喘地将那卷东西塞过来——是几份折叠整齐的报纸,纸张泛黄,边角磨损,显然经过了无数人传阅。
杨帆心头一动,沉稳地接过。展开最上面一份,是新加坡的《南洋商报》。头版下方,一行醒目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白山黑水间的孤忠——记东北抗日义勇军杨帆支队”
标题旁,还配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依稀能看出是几个持枪的人影站在林间空地上,背景是莽莽群山。
操场上安静下来,战士们不由自主地围拢过来,虽然大多不识字,但那标题的大小和位置,让他们本能地感觉到非同寻常。
杨帆的目光迅速扫过文章内容。报道详细记述了“杨帆支队”如何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下坚持抗日,提到了他们袭击日军据点、破坏交通线的几次战斗,甚至准确描述了队伍“冻伤过半仍坚守阵地”、“以粗劣武器抗击强敌”的细节。文笔饱含感情,称他们是“沦陷区中不灭的烽火”,“其忠勇壮烈,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文章末尾,还特别提到了南洋华侨筹赈总会发起的新一轮募捐,呼吁侨胞“竭力援助此等真正为国家流血之英雄”。
“念……念念啊,大当家!”铁柱急不可耐地催促,周围的战士们也眼巴巴地望着。
杨帆清了清嗓子,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开来。当他念到“孤忠”、“英雄”、“不灭烽火”这些字眼时,他能清晰地看到,围在身边的那些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上,泛起了激动的红光,胸膛不由自主地挺高,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那是一种被承认、被尊重、被理解的荣耀感。
“咱们……咱们上报了?南洋……南洋的人都知道了?”一个刚入伍半年的小战士,声音带着颤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知道了!全世界都快知道了!”铁柱用力拍着大腿,声音洪亮,带着扬眉吐气的畅快,“看谁还敢说咱们是土匪!”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整个密营。炊事班的老王扔下马勺跑了过来,被服厂的妇女们放下针线围拢上来,连躺在简易病房里的伤员,也挣扎着支起身体,侧耳倾听。
陈明拿着另一份报纸,走到杨帆身边,指着内页的一篇评论:“你看这里,分析得很到位,指出了我们战略位置的重要性。看来陈嘉豪先生回去后,做了大量工作。”
杨帆点点头,心中感慨万千。这不仅仅是一篇报道,这是一扇窗口,让这个被困于林海雪原的孤军,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听到了同胞的回响。
然而,欢腾的气氛中,杨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赵老黑蹲在人群外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微锁。几个最早跟着杨帆起家的老兄弟,兴奋之余,眼神里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晚上,在作为指挥部的木屋里,这种忧虑被摆上了台面。
“名声大了,是好事,也是坏事。”赵老黑吐出一口浓烟,敲了敲烟袋锅子,“以前鬼子觉得咱们是疥癣之疾,现在上了南洋的报纸,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陈明表示同意:“老黑说得对。关东军高层极好面子,这篇报道等于打了他们的脸,必然会引来更严厉的清剿。”
“怕他个鸟!”铁柱梗着脖子,“来多少咱杀多少!”
“杀?拿什么杀?”赵老黑瞪了他一眼,“咱们就这点家底,经得起几次折腾?现在好了,全世界都知道咱们在这儿,想偷偷挪个窝都难了!”
木屋里沉默下来。只有油灯的火苗噼啪跳动着。
杨帆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老黑的担心,有道理。名声,是把双刃剑。它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和外援,也把我们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密营所在的位置:“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怕被盯上,就永远躲在暗处。我们需要外界的支持,需要让全国人民、全世界华人知道,东北没有沦陷,中国人还在抵抗!这本身就是一种战斗,一种精神上的战斗!”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至于鬼子的清剿,难道我们没有名字,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该来的,总会来。我们要做的,是利用这名气带来的好处,尽快壮大自己。”
他转向陈明:“立刻以支队名义,草拟一封致南洋侨胞的感谢信。言辞要恳切,汇报我们近期的战果和困难,重点是药品、无线电器材和军工技术人才。”
“另外,”杨帆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把我们下一步准备重点破坏的日军交通线,有选择地‘透露’出去。既要展示我们的实力和活跃,也要真真假假,让鬼子摸不着头脑。”
“明白了,虚虚实实,迷惑敌人。”陈明会意。
接下来的几天,密营的气氛明显不同了。战士们训练起来更加卖力,眼神里多了某种坚定和自豪。偶尔有新的伤员被抬下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有绝望,嘴里会念叨着:“值了,南洋的同胞都看着呢……”
而杨帆,则在夜深人静时,反复阅读着那几份报纸。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杨帆支队”不再仅仅是一个生存于夹缝中的军事实体,它已经成了一个符号,一种精神象征。
这名声是动力,也是压力;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
他推开窗,望着远方沉沉的夜色。也许用不了多久,鬼子的讨伐队就会循着这“名声”而来。但同样,也会有更多的“陈嘉豪”,带着同胞的嘱托和希望,穿越重重封锁,奔向这片燃烧的土地。
路,还长着呢。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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