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阴云,笼罩在静心苑上空。搜寻“巧匠张”的线索在南边断了,还有不明势力在暗中窥探,这意味着他们不仅步履维艰,更可能已身处险境。
绵绵愈发废寝忘食地埋首于父亲留下的书山卷海之中。她不再满足于寻找批注,开始尝试从父亲的行文习惯、阅读偏好、甚至书籍的摆放顺序中寻找蛛丝马迹。夜深了,西厢的烛火常常亮至三更。
这夜,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带着晚春的寒意。绵绵正对着一本父亲生前常翻的《金石萃编》凝神细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忽然,她感觉到书脊与封皮连接处似乎有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其他书页的厚度和硬度。
心中一动,她拿起书,凑到灯下仔细察看。那是一本装帧普通的线装书,但书脊处的裱糊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厚实一些,而且颜色有极其细微的差异,若非反复摩挲,极难察觉。
难道……有夹层?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她找来一把小巧的裁纸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沿着书脊边缘轻轻划开。裱糊的纸张被揭开,里面果然藏着一张折叠得极为工整的、薄如蝉翼的桑皮纸!
她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将桑皮纸轻轻取出,展开。纸上是用极细的墨笔绘制的简易地图,标注着几个地名和符号,旁边还有几行父亲熟悉的小楷:
“丙申年腊月,于西山废窑偶遇匠人张鸿,其人耿介,言及官窑弊案,愤懑难平。赠此图,言若他日有变,可循此觅其踪迹。然时局纷扰,此物恐招祸端,秘藏之。”
西山废窑!张鸿!父亲果然与他有过接触,而且还留下了寻找他的地图!
绵绵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来。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卫珩。
也顾不得夜深雨大,她抓起那张桑皮纸,也来不及打伞,冒着细密的雨丝便冲出了西厢,朝主院书房跑去。
书房里还亮着灯,卫珩显然也还未休息。绵绵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推开房门,带着一身湿冷的潮气和掩饰不住的兴奋,冲到书案前。
“卫珩!我找到了!我找到张鸿的线索了!”她将那张桑皮纸递到卫珩面前,眼睛亮得惊人,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泛着红晕。
卫珩正对着一幅舆图沉思,被她突然闯入惊了一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就着灯光仔细看去。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和阮文清的批注时,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你是从何处得来?”他抬眸,目光锐利地看向绵绵。
“是从我父亲那本《金石萃编》的书脊夹层里找到的!”绵绵语速飞快地解释着发现的经过,“父亲说张鸿耿介,提及官窑弊案很愤懑,还留下了这张地图,说若有变故可以按图找他!这说明张鸿很可能知道当年琉璃瓦问题的内幕,甚至可能掌握了证据!”
卫珩的指尖轻轻拂过地图上“西山废窑”几个字,眸中光芒闪烁。这确实是突破性的进展!不仅确认了张鸿此人及其与案子的关联,更重要的是,有了这张地图,他们就有了明确的方向,不必再像无头苍蝇般在南边大海捞针!
“太好了!”他难得地流露出明显的情绪,看向绵绵的目光充满了赞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赏,“绵绵,你立了大功!”
被他如此直白地夸奖,又听他再次自然地道出“绵绵”二字,绵绵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被雨淋得半湿,发梢还在滴水,冷得打了个哆嗦。
卫珩也注意到了她的狼狈,眉头微蹙:“怎么淋雨跑来了?墨玄!”
“我在门口,公子。”墨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显然一直守候着。
“去煮碗姜汤来。”卫珩吩咐道,又对绵绵说,“先把湿外套脱了,当心着凉。”
绵绵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意,依言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衫,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襦裙,冷得抱住了手臂。
卫珩见状,推动轮椅,来到她身边,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墨色织锦镶毛边的披风,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身上。披风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和他身上清冽的药香,瞬间将寒意驱散了大半。
“我……我不冷……”绵绵想推辞,却被披风上沉重的暖意和属于他的气息包裹,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穿着。”卫珩的语气不容拒绝,他的手在为她系披风带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冰凉的下颌。两人距离极近,绵绵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和他眼中尚未褪去的、因找到线索而激荡的情绪。
披风很大,几乎将绵绵整个人裹住,只露出一张小小的、带着红晕的脸。她仰头看着他,他也低头凝视着她。书房里烛火摇曳,窗外雨声潺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情愫。
找到线索的巨大喜悦,深夜独处的微妙氛围,以及披风带来的、不容忽视的温暖与亲密,像一股汹涌的潮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卫珩的手,没有立刻收回,而是缓缓上移,轻轻捧住了她冰凉的脸颊。他的指尖依旧微凉,但触碰却带着一种滚烫的力度。
绵绵的心跳骤然失控,像是要跳出胸腔。她怔怔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俊颜,看着他深邃的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躲避。
他的额头,轻轻抵上了她的额头。
呼吸交融,气息可闻。
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吻,只是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额首相抵的动作,却比任何亲密接触都更显缱绻和珍重。仿佛是两个在寒冷雨夜中相互依偎的灵魂,找到了彼此的慰藉和力量。
“谢谢你,绵绵。”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而深刻的情感。
绵绵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额间传来的微凉温度和他话语中的暖意,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一种巨大的、酸涩而又甜蜜的情绪填满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是我们一起找到的。”
这一刻,什么案件,什么危险,似乎都暂时远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方寸书房,窗外绵密的雨声,和两个额头相抵、心跳共鸣的人。
直到墨玄端着姜汤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两人才如同惊醒般,迅速分开了些许距离。卫珩的手放了下来,绵绵也慌乱地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虾子。
但空气中那份悸动的暖意,却久久未曾散去。
这一夜,因为一张意外发现的地图,和一场恰到好处的夜雨,某些东西,彻底变得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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