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捷的消息如同春风，迅速吹散了京城上空因战事久拖不决而凝聚的阴霾。镇远侯顾霆峰、成国公赵世渊、骁骑将军顾惜朝之名响彻朝野，备受赞誉。然而，真正的核心圈层却无暇庆贺，目光已转向了那张写着“小心御史台，赵”的纸条。
卫国公府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
“赵正光……”卫珩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此人出身寒门，凭借科考入仕，以敢于直言、不附权贵闻名，在清流中声望颇高，更是三皇子极力拉拢的对象。若他真是风帅那方势力在朝中的内应，其危害将远超一个单纯的武将或勋贵。”
墨玄禀报初步调查结果：“赵正光表面生活简朴，府中仆役不多，日常出入除了衙门便是府邸，极少参与饮宴。但其原配夫人五年前病故后，他续娶的夫人叶氏，其娘家是江南有名的丝绸商，与三皇子母族在生意上多有往来。此外，我们的人发现，赵正光每隔十日，必会于深夜独自前往城南的一处僻静宅院，停留约一个时辰，行踪隐秘。”
城南僻静宅院？卫珩与绵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云。
“查那处宅院的主人，以及赵正光去那里究竟见谁，所为何事！”卫珩下令。
就在调查紧锣密鼓进行时，朝堂之上，因西北大捷，论功行赏之余，关于后续边防以及追究风帅及其朝中内应责任的议题，也被提上了日程。
不出所料，赵正光再次成为了急先锋。他出列朗声道：“陛下！西北大捷，全赖将士用命，将帅齐心，此乃陛下洪福，社稷之幸！然，‘风帅’逆党能于西北经营如此规模之地下作坊，其朝中若无高位者庇护、传递消息、提供便利，绝无可能！臣恳请陛下，彻查朝中与西北逆党有牵连之官员，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尤其需查清，是何人曾为逆党提供军械图纸、工匠来源及庞大资金！”
他言辞恳切，一脸正气，仿佛全然忘了之前是如何攻讦卫珩“年少误事”。这番言论，立刻得到了众多清流官员的附和，也将朝堂的视线再次引向了可能存在的“高位内应”。
三皇子萧程面色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七皇子萧砚则垂眸静立，仿佛事不关己。二皇子萧玠依旧称病未朝。
卫珩冷眼旁观，赵正光此举，是以进为退？还是想借清查之名，排除异己，甚至……将他自己的嫌疑洗刷干净？
退朝后，卫珩正准备离宫，一名小内侍悄无声息地靠近，低声道：“卫世子，安阳长公主请您移步一叙。”
安阳长公主府的花厅内，茶香袅袅。
“最近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长公主看着卫珩，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如今这京城，看似因大捷而欢庆，实则暗流更加汹涌。赵正光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你怎么看？”
卫珩沉吟道：“此人要么是真清流，急于为国除奸；要么……就是极其擅长伪装，想借此占据道德高地，引导清查方向，甚至祸水东引。”
长公主微微颔首：“本宫也是此意。此人……不简单。他那位续弦夫人叶氏，其娘家与江南盐政旧案，也曾有过一些不清不楚的往来，只是当时陛下怕引起动乱，只查办李崇，未曾深究下去。”
又是一个与江南牵连的线索！卫珩心中一动。
“还有一事，”长公主压低了声音，“你可知，赵正光每隔十日深夜去的那处宅院，原本的主人是谁？”
“是谁？”
“是已故的，前靖安侯府的一位老管家。”长公主缓缓道出，“虽然地契几经转手，名义上早已与他无关，但本宫的人查到，那老管家有个孙子，如今就在那宅子里当差。”
靖安侯府！萧玹！
线索仿佛一条冰冷的蛇，骤然缠上了赵正光的脖颈！他与靖安侯府的旧人，保持着如此隐秘的联系！
得到长公主提供的线索，卫珩立刻调整了调查方向。墨玄带人设法潜入那处城南宅院，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在一个隐藏的暗格中，找到了一本账册！
账册上记录的不是金银，而是人员往来和物资调配！其中多次出现代号“玄”-指向玄武营旧部关系、“匠”-指向被转移的工匠、“料”-指向特殊木料、精铁，而发出指令的代号，赫然是——“隼”！
风隼！真的是他！
账册中还夹着几封密信碎片，虽无落款，但那字迹，经过与赵正光以往奏章笔迹的反复比对，确认有七成以上的相似度！考虑到密信可能故意改变笔迹，这个相似度已经极高！
更重要的是，其中一张碎片上，提到了“旧纸可用，务必妥善”等字样，与那神秘纸条上的“旧纸新墨，李代桃僵”形成了可怕的呼应！这证明送信人所言非虚，赵正光确实在利用旧纸张伪造往来信函，试图嫁祸他人！
铁证如山！
然而，就在卫珩准备将这些证据整理呈报皇帝，对赵正光实施抓捕时——
墨玄深夜急报：“世子！赵文渊……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卫珩猛地站起身。
“在其书房内……悬梁自尽。”墨玄声音低沉，“现场留下遗书，自称……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陛下与朝堂同僚，唯有以死谢罪。但属下查验发现，其脖颈处勒痕有异，更似……被人从身后勒毙后，伪装成自尽！”
又被灭口了！
而且是在他们拿到关键证据，即将动手的前夜！
对方下手之快、之准、之狠，令人胆寒！这朝堂之内，仿佛有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在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卫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赵正光这条线，眼看就要摸到大鱼，却再次被人无情斩断。这背后之人，能量之大，心思之缜密，远超想象。
他走到书案前，再次展开那三张神秘的纸条——“小心”、“小心京城”、“小心身边”、“旧纸新墨，李代桃僵。小心御史台，赵。”
这个送信人，似乎总能先他们一步，洞悉阴谋，发出警告。他（她）究竟是谁？是友？还是……一个将他们也视为棋子，在暗中操控着一切走向的、更可怕的对手？
京城的风暴，因赵正光的自尽，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被推向了更加黑暗、更加深不可测的深渊。下一个被灭口的会是谁？下一个需要“小心”的，又是什么？卫珩觉得，一张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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