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客厅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暖黄的光，落在真皮沙发的纹路里，将空气中浮动的龙井茶香都染得格外安逸。林枫陷在沙发一角，左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右手指尖夹着半杯微凉的茶水，目光落在茶几上摊开的医药公司规划报表上，声音透过听筒传到南市的另一端：“晓冉，县域医疗合作那栏，我建议再追加两个试点。供应链这边我已经跟物流部沟通过，能跟上。”
电话那头的魏晓冉笔尖顿了顿，传来纸张翻动的细碎声响：“我看了这两个县城的基础数据，确实有潜力，但当地医院的合作意愿还没摸透……”她的声音带着职场人的干练，却又藏着几分熟人间的随意，林枫听得认真，指尖在报表上“试点县城”那行字旁边轻轻画了个圈：“明天让市场部发份调研问卷过去，重点问他们对‘药企直供’的接受度，我一周后回去南市，咱们当面碰细节，另外晓冉，我有个想法，锋冉装潢已经成型，可以把它交给阿雷管理，你到众康这边来负责，你考虑一下，我这个思路怎么样？。”
挂了电话，林枫刚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玄关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闷响——是书包砸在地板上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闯了进来，一个半大的男孩，头发凌乱，校服拉链扯到一半，额前的碎发还沾着点晚风带来的潮气，进门第一眼就像被点燃的炮仗，直直锁定了沙发上的林枫。
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敏感又执拗的时候，尤其对“陌生男人出现在母亲身边”这件事，有着近乎本能的警惕与抵触。苏业霆没理会闻声从厨房快步出来的苏雅轩，梗着脖子往前冲了两步，声音又急又硬：“你是谁？凭什么在我家沙发上坐着？我妈让你来的？”
林枫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起身，也没急着辩解，只是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杯垫上。他的动作慢而稳，指节分明的手握着杯柄，连杯沿的茶水都没晃出半滴，仿佛眼前这声带着敌意的质问，不过是窗外飘过的一阵风。这份过分的平静落在苏业霆眼里，反倒成了“无视”的挑衅，少年的脸瞬间涨红，攥着拳头又往前凑了凑：“我跟你说话呢！你是不是想当我继父？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妈要是敢跟你好，我就……我就离家出走，永不再见！”
“业霆！不许胡说八道！”苏雅轩端着刚切好的水果盘快步过来，瓷盘与茶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伸手想拉孩子的胳膊，却被苏业霆猛地甩开。少年红着眼眶，死死盯着林枫的背影，像是要把心里积压的不安全发泄出来：“我没胡说！以前那些叔叔来，哪个不是对着爷爷的字画点头哈腰，对着你说好听的？他们根本不是真心对你，就是盯着咱家的东西！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他是来给你外公治病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苏雅轩又急又气，声音都有些发颤，眼角的细纹里攒着委屈。可苏业霆根本听不进去，狠狠跺了跺脚，撂下更重的话：“治病？骗谁呢！他会治病吗？我只听见他在谈生意。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他！他要是再敢来，我就离家出走！”
这话像根细刺扎进苏雅轩心里，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泪却先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僵住，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这时楼梯口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苏家老爷子披着厚羊毛外套，慢慢走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里带着长辈特有的威严。
“大白天的吵什么？嫌家里不够乱。”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冷水浇在焦灼的气氛里。他扫了眼满脸怒气、胸口还在起伏的苏业霆，又看了看眼圈泛红、手还攥着水果叉的苏雅轩，最后把目光落在林枫身上。可林枫依旧没说话，只是微微欠了欠身打招呼，随后便重新拿起茶几上的报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的折痕，仿佛这场围绕他展开的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苏业霆见外公来了，气焰灭了大半，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下巴抬得高高的。老爷子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业霆，跟你妈道歉。林先生是客人，你这么说话，没规矩，也没良心——你妈这些年带你容易吗？”苏业霆咬着唇憋了半天，腮帮子鼓鼓的，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对着苏雅轩嘟囔了一句：“妈，我错了……”
苏雅轩抹了把眼泪，拉着苏业霆往房间走，路过林枫身边时，还不忘停下脚步，低声说了句“抱歉，让你见笑了”。林枫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轻轻点了点头，没多说一个字。
客厅里终于恢复安静，他把手机放回茶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报表上，指尖在“供应链成本控制”那栏划了道线，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打乱他的节奏，连眉枫都没动过一下。
而刚被母亲拉进房间的苏业霆，趁着苏雅轩转身回厨房的间隙，又悄悄溜到房门口，隔着门缝往客厅看。他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眼神里还带着未消的倔强，可心里的火气却比刚才弱了些——他想起以前那些“叔叔”，要么会立刻站起来哄他，说“小朋友别生气，叔叔给你买玩具”，要么会对着母亲抱怨“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从没人像林枫这样，从头到尾都没把他的吵闹当回事，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其实苏业霆心里清楚，自己不是真的讨厌所有靠近母亲的人，只是害怕。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和母亲经常吵嘴，不久就离婚了，母亲一个人撑起家里的事，常常在深夜对着账本叹气。他见过母亲偷偷抹眼泪，也听过佣人议论“苏太太不容易”，所以他总想着，要是自己够厉害，就能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都赶走，保护好母亲。可刚才林枫的样子，却让他有点困惑——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和那些“想占便宜”的人不一样。
他又想起自己藏在枕头底下的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父亲抱着他，母亲站在旁边笑。他不止一次在日记里写“我想有个完整的家”，可每次母亲带男人回家，他都会故意闹脾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没忘记父亲。这种矛盾的心思，像一团乱麻缠在他心里，尤其是此刻看着客厅里那个安静看报表的身影，他忽然觉得，或许“完整的家”，不一定是要找个和父亲一样的人，也不一定是要把所有陌生人都推开。
“业霆，发什么呆？出来吃点水果。”苏雅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业霆连忙关上门，转身往卫生间走。可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脑海里又冒出刚才的画面——林枫把茶杯放在杯垫上的样子，他看报表时专注的眼神，还有面对争吵时那种不慌不忙的态度，都和他见过的人截然不同。
躺在床上，苏业霆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忽然想起母亲之前跟爷爷说的话：“我只是想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不是要给业霆找个‘新爸爸’。”那时候他还觉得母亲在骗他，可现在，他第一次开始怀疑，或许母亲说的是真的，或许林枫真的只是来给外公治病的，或许……他不用每次都像只刺猬一样竖起尖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床头柜的日记本上。苏业霆悄悄翻开本子，在最新一页写下：“今天家里来了个叫林枫的人，他很奇怪，我吵他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生气。”写完，他合上书，把脸埋进枕头里，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好奇——这个林枫，以后会成为自己的继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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