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行刑官的脚步,踏碎了这片胸腔坟茔最后的宁静。
那头混沌心魔兽,一步,一步,无声地走来。它那如同利刃般的虫族节肢,每一次落下,都在这片由干涸血肉构成的苍凉大地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划痕,仿佛在丈量着死亡的距离。
孙悟空趴在那冰冷的废墟之中,一动不动。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那股源自太古之心的“伤痛烙印”,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神山,死死地压制着他。胸膛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剑痕,腹部那个翻涌着死气的黑洞窟窿,以及遍布全身,如同蛛网般的无数裂痕……它们不是伤,是“理”,是一种不容抗拒的法则,正在从根源之上,将他这具刚刚脱胎换骨的魔猿之躯,彻底地,抹除。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地流逝。
那双刚刚燃起滔天魔焰的灰色眸子,再一次,黯淡了下去。
难道,俺老孙的道,就要止步于此?
在这片寻到了根源,却又连核心都未能触及的……故土之上?
不甘。
前所未有的不甘!
也就在这股不甘,即将被那无尽的虚弱与绝望彻底淹没的刹那——
他先前喷出的那口混合着元神本源的金色神血,终于缓缓地,渗入了脚下这片冰冷而又坚硬的……“大地”。
那不是血落于土。
那是……游子归乡。
当那滴蕴含着孙悟空新生混沌魔猿本源的神血,与这片沉寂了亿万年的魔猿遗骸,发生最直接、最原始的接触之时——
异变,陡生!
咚——!!!
那颗本该是沉闷而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歇的巨大心脏,其搏动声,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
紧接着,那搏动的节奏,变了!
不再是缓慢,不再是微弱。
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如同一面沉睡了亿万年的创世战鼓,被瞬间敲响!又似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太古凶兽,发出了苏醒之后的第一声……愤怒的咆哮!
那头正一步一步逼近的混沌心魔兽,其前行的身形,猛地一滞!它那颗狰狞的螳螂头骨,下意识地转了回去,望向了自己身下那颗……正在发生着剧烈异变的心脏。
它那空洞眼眶中燃烧的漆黑漩涡,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不解。
然而,还不等它想明白这一切的缘由——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无尽生机与温暖的柔和光芒,毫无征兆地,自那颗巨大心脏的最核心处,轰然爆发!
那光芒,并非金色,也非灰色。
那是一种……仿佛混沌初开,那第一缕划破了永恒黑暗的……晨曦之光!
那光,温暖,却又霸道!
它所过之处,连那永恒吹拂的混沌死气,都如同遇到了克星的冰雪,瞬间被“净化”、“抹除”!
那光,柔和,却又不容抗拒!
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所有的法则壁垒,如同一道自生命本源之中拍来的神圣浪潮,瞬间便将孙悟空那具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濒临崩溃的渺小身躯,彻底淹没!
没有撞击。
没有疼痛。
只有一种……绝对的“修正”!
孙悟空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那一瞬间,被强行拉入了一个温暖的,充满了无尽生机的……母体之中。
他胸膛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剑痕,其边缘残留的凌厉法则寒光,在那晨曦之光的照耀下,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瞬间湮灭!紧接着,那翻开的血肉,那断裂的骨骼,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蠕动,愈合!
他腹部那个翻涌着死气的黑洞窟窿,其内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混沌死气,在那晨曦之光面前,连一丝抵抗都做不到,便被彻底地净化、驱散!紧接着,那破碎的五脏六腑,那被侵蚀的血肉经脉,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重新……捏造,再生!
更有那遍布了他全身,如同蛛网般的无数裂痕,在那晨曦之光的抚慰之下,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干涸大地,被迅速地抚平,修复!
那不是治疗。
那是……“认可”!
是这颗沉睡了亿万年的太古之心,在感受到了同源之血的气息之后,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排斥与考验,将这个虽然弱小,却与它同出一源的“后裔”,重新纳入了自己……庇护的范围!
那股烙印在他身上的“伤痛”,正在被这颗心脏,以一种更为霸道的方式,强行……收回!
那头混沌心魔兽,彻底呆住了。
它那颗由纯粹的守护与排斥意志构筑而成的简单头脑,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矛盾之中。
它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守护这颗心脏,抹除一切胆敢靠近此地的“亵渎者”。
可现在……
它所守护的“神”,正在以一种它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疯狂地治愈着那个本该被它亲手处决的……“亵渎者”!
它那空洞眼眶中燃烧的漆黑漩涡,剧烈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因为这无法理解的悖论,而彻底崩溃。它那刚刚抬起的,如同死亡镰刀般的前肢,就那么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之中,不知是该落下,还是该收回。
而孙悟空,已经缓缓地,从那片废墟之中,站了起来。
他那具脱胎换骨的魔猿之躯,虽然气息依旧萎靡,但其上所有的伤痕,都已然消失不见,完好如初,甚至比之前更为坚韧,更为强大!
他没有去看那头陷入了混乱的混沌心魔兽。
他只是静静地抬起头,那双深邃如混沌星海的眸子里,倒映着那颗正在剧烈搏动着的,巨大无比的……太古之心。
一股无形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呼唤,自那心脏的最深处传来,在他的血脉之中,疯狂回荡。
那不是语言,不是意志。
那是一种……渴望。是一种沉睡了亿万年的孤寂,终于找到了同类的……渴望!
来。
到我这里来。
让我看看你。
孙悟空不再有半分犹豫。
他拖着那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步,穿过了那片死寂的废墟,从那头早已陷入了呆滞的混沌心魔兽身旁,缓缓走过。
他走到了那颗巨大心脏的面前,走到了那条如同山脉般蜿蜒起伏的巨大主动脉之下。
他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早已完好如初的右手,轻轻地,贴上了那暗红色的、仿佛由最完美的混沌神晶构筑而成的巨大心壁。
冰冷。
却又,无比的……亲切。
也就在他的掌心,与那颗心脏,彻底接触的刹那——
轰——!!!
他眼前的世界,那片由巨大心脏与苍凉大地构筑的景象,毫无征兆地,轰然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充满了混乱、杀伐、悲怆、不甘、骄傲、孤寂……所有一切正面与负面情绪的……记忆洪流!
他“看”到了,一尊顶天立地的混沌魔猿,诞生于那永恒的混沌浓汤之中,它的第一声啼哭,便震碎了三千大道!
他“看”到了,那魔猿手持一根不知名的灰色铁棒,与无数个奇形怪状、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太古魔神,在那无边无际的战场之上,疯狂地厮杀!法则崩碎,大道哀鸣!
他“看”到了,那魔猿仰天咆哮,那声音中,充满了对某种存在的刻骨仇恨,以及对那至高力量的无上渴望!
他“看”到了,那尊顶天立地的巨人,手持巨斧,一斧劈开了那永恒的混沌!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他“看”到了,在那巨人倒下的身躯之上,绽放出了一株……巨大到无法形容,其叶可托举三千世界,其上氤氲着无尽造化之气的……巍峨青莲!
他“看”到……
太多了。
太乱了。
那海量的,混乱的,充满了无尽情感冲击的记忆碎片,如同一场足以将三界都彻底淹没的宇宙风暴,蛮横地、不讲任何道理地,顺着他的手臂,轰然涌入了他那刚刚重塑,却依旧脆弱不堪的识海!
孙悟空那双深邃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他整个人,如同一尊被彻底石化的雕像,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足以将任何一位大罗金仙都彻底撑爆的记忆洪流,将他的意识,将他的“自我”,彻底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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