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威压。
是“理”。
一种,比孙悟空所理解的任何大道,都要更为古老、更为根本、也更为……霸道的“理”。
它自那株巍峨到无法形容的青色莲台之上,无声地,却又无处不在地,弥漫开来。它不针对任何生灵,却又在审视着所有生灵。它像是一片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足以将这片混沌都彻底填满的海洋。
而他,以及那亿万个形态各异的混沌魔神,都不过是这片海洋之中,随时可能被那无形的暗流,彻底碾成齑粉的……尘埃。
孙悟空那刚刚稳固在金仙中期的元神,在这股“理”的冲刷之下,战栗着。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最为原始的……臣服。仿佛他那引以为傲的混沌魔猿之躯,他那足以撕裂法则的滔天战意,在这片代表着“生”与“造化”的终极显化面前,都成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充满了“错”的……悖论。
他的骨头,在响。
不是碎裂,而是被强行矫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试图将他这具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气息的魔猿之躯,重新“格式化”,变成某种……更符合这片“理”的东西。
他想靠近。
那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比血脉共鸣更为古老、也更为根本的大道指引,就在前方。
然而,他才刚刚向前,踏出了微不足道的一步——
嗡——!!!
那股本该是温和的,充满了无尽生机与造化气息的“理”,其性质,在这一刻,彻底变了。它化作了一堵……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由亿万道先天道纹共同交织而成的一方……绝对的壁垒!
孙悟空前行的身形,猛地一滞。
他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座,由盘古开天之后,所有“秩序”凝聚而成的太古神山。那股恐怖的反震之力,让他那具堪比上品后天灵宝的魔猿之躯,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如混沌星海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骇然。
他看到了。
那些比他更为强大的存在,那些早已触摸到了准道祖门槛的恐怖魔神,也同样,静静地悬浮在那片虚空之中,一动不动。他们占据着最好的位置,离那株青莲最近,却也同样,被那道无形的壁垒,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而那些实力稍逊一筹的金仙后期、金仙巅峰,则如同众星拱月般,围绕在那几尊巨头的身后,形成了一个个泾渭分明的……阵营。
再往外,便是那些实力与他相仿,甚至还不如他的金仙中期、初期的魔神。他们就像是这场饕餮盛宴之上,连上桌资格都没有的看客,只能远远地,贪婪地,嗅着那自莲心之中散发出的,足以让他们神魂都为之悸动的创世清香。
这里,有一套早已注定了的,看不见的规矩。
实力,便是唯一的……座次。
孙悟空沉默着。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傻傻地站在这片“外围”的虚空之中。那太过显眼,也太过……愚蠢。
他那双刚刚蜕变完成的【混沌破妄神瞳】,其最深处,两团灰色的漩涡无声地旋转着,勘破着眼前这片看似空无一物,实则早已被无形气机分割得泾渭分明的虚空。
他在找。
找一个,可以让他这只误入了巨龙巢穴的蝼蚁,暂时藏身的……角落。
终于,他看到了。
就在他左侧,那片更为遥远,也更为偏僻的虚空之中,一块……只有房屋大小,通体呈灰褐色,表面布满了细密气孔的残破大陆碎片,正随着那永恒吹拂的混沌死气,缓缓地,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那里,很安静。
安静得,连那些最低等的混沌魔神,都不屑于去占据。
孙悟空不再有半分犹豫。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敛了自身所有的气息。他那具本就充满了压迫感的魔猿之躯,在这一刻,竟变得如同一块真正的,被这片混沌遗忘了亿万年的顽石。
他一步,一步,朝着那块残破的大陆碎片,艰难地挪动过去。
每一步,都要耗费他近乎全部的力气,去对抗那股无处不在的“理”的碾压。
每一步,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具刚刚脱胎换骨的魔猿之躯,其骨骼深处,正在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抵达了那块残破的大陆碎片,当他的双脚,终于再一次,踏上了那虽然冰冷,却无比坚实的“地面”之时,他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才终于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喘息。
他缓缓地,在那块碎片的边缘,坐了下来。
他那双深邃如混沌星海的眸子里,倒映着那株……巨大到足以让三界所有神佛都为之失语的巍峨青莲,倒映着那亿万个如同疯魔般的贪婪身影。
他像一个真正的看客,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场早已注定了的,饕餮盛宴的……开席。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等不及的家伙。
就在他刚刚坐下的下一个刹那,一声充满了无尽暴虐与不耐的咆哮,毫无征兆地,自那片金仙巅峰强者聚集的区域,轰然炸响!
“等!等!等!等到何时?!”
一头通体燃烧着漆黑魔焰,生有八臂的巨魔,猛地自它所盘踞的那块巨大浮空石台之上,站了起来。它那八只燃烧着熊熊魔焰的巨手,同时高高扬起,八柄形态各异,却又同样散发着冰冷杀机的混沌魔兵,在其掌心,疯狂地凝聚成形!
“‘百臂’那老东西怕死,俺可不怕!”
“这先天造化,有德者居之!俺今日,便要试试,这盘古老儿留下的破阵,究竟有几分斤两!”
话音未落!
它那庞大的身躯,已然化作了一颗横冲直撞的死亡流星,裹挟着足以碾碎一方大千世界的恐怖威势,主动朝着那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无形壁垒,悍然撞去!
那一瞬间,它成了这片死寂天地之间,唯一的……焦点。
无数道充满了戏谑、贪婪、期待、讥诮……各种复杂情绪的目光,自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甚至连那几尊一直闭目养神,仿佛早已与这片混沌融为一体的准道祖级存在,也缓缓地,睁开了那足以洞穿万古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孙悟空的心,也猛地提了起来。
那八臂巨魔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转瞬之间,便已然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狠狠地,撞在了那道无形的壁垒之上!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对冲的轰鸣。
只有一片……足以让所有声音都为之失声的“嗡鸣”!
那道本该是无形无质的混沌壁垒,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由纯粹的先天造化之气构筑而成的青色涟漪,自那撞击点为中心,轰然荡漾开来!
那八臂巨魔那足以碾碎星辰的恐怖冲击,在那看似柔和的青色涟漪面前,竟如同泥牛入海,被轻而易举地,化解,消融!
“吼——!!!”
那八臂巨魔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它那八只巨大的手臂,同时挥舞!八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混沌魔兵,化作了一场足以将三界都彻底撕碎的死亡风暴,朝着那片青色的涟漪,疯狂地斩落!
然而,那株巍峨的青莲,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甚至,连一片莲叶,都未曾动弹一下。
就在那死亡风暴,即将触及到那片青色涟漪的前一瞬——
那片涟漪,微微地,向内一缩。
随即,又轻轻地,向外一弹。
那动作,很轻。
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然后,那头不可一世的八臂巨魔,那具本该是万劫不磨的金仙巅峰之躯,连同它那八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混沌魔兵,连同它那不甘的咆哮,连同它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痕迹……
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抹去的沙画般,无声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化为了……最原始的混沌之气,重新融入了这片永恒的死寂之中。
不是死亡。
是……抹除。
整个世界,死一样的安静。
那些原本还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的目光,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绝对的冰冷与……忌惮。
孙悟空静静地坐在那块残破的大陆碎片之上,他那只搭在膝盖上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握紧。
一股冰冷的寒意,自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源自“理”本身的……绝对的寒。
他终于明白。
这已经不是一场,他可以凭借着一腔热血与滔天战意,去掀翻的棋局。
他要面对的,不是任何神,也不是任何魔。
而是这方天地,那早已注定了的……规矩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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