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那片焦土，依旧是黑的，是冷的，是连风都带着腐朽气息的。孙悟空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像丈量着什么古老的誓言。他那颗魔猿之心，此刻正跳得格外沉稳，像一面被岁月磨砺得发亮的古铜战鼓，每一下都敲击在无尽的虚无里，回荡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战意。
他手中那根混沌擎天棒，早已不是当初的烧火棍。它深沉内敛，暗金色的棒身缠绕着灰紫色的神秘纹路，两端金箍璀璨，像这天地间所有“不服”与“力”的具现。可houtu的话，像一根扎在心底的刺，说它还缺一份，与这洪荒大地，真正连接的……沉淀。
那沉淀，是大地脉络，是万物生机，是“承载”而非纯粹的“破”。他想。如今棒子已成，威力自是不凡，可若能再进一步，与这洪荒真正融为一体，那又该是何等光景？他摩挲着棒身，眼中精光流转。
就在他思索间，这片死寂的西方，却突兀地，多出了一丝，格格不入的……湿润。那湿润，带着海的咸腥，带着深渊的寒意，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旧日”的，腐朽的，尊贵。
他停下了脚步，那双倒映着尸山血海的灰色眸子，微微眯起。
远方天际，一道金光，撕裂了魔气的屏障，朝着他这方，急掠而来。那金光，不是旭日，不是神兵，而是一条，庞大到足以遮蔽半边天空的……金龙。它不再是之前在东方天际，那般意气风发，盘踞云端，威严不可侵犯。此刻，它姿态低伏，龙鳞黯淡，周身缭绕着一股浓郁的疲惫与哀伤，像一艘在狂风暴雨中颠簸了千年的老船，摇摇欲坠。
“吼……”一声嘶哑的龙吟，带着几分悲戚，几分无奈，自那金龙口中发出。
它降落在孙悟空身前百丈开外，巨大的龙躯，在落地时，竟也带起了一片，本不该属于龙族的，尘土。那尘土里，混着魔气，混着煞气，更混着一丝，属于这片西方土地的，腐朽的气息。
孙悟空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条龙。曾经在东方，那块先天金精前，被他一棍“讲了道理”的，金龙之父。如今，这般模样，倒是稀奇。
金龙化作人形，是一位身着金袍，面容苍老，却依旧带着几分不怒自威之色的老者。他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根深蒂固的……傲慢。
“混沌魔猿……大圣。”他开口，声音嘶哑，却依旧带着龙族的沉重与威严，“老朽敖丙，不请自来，还望大圣海涵。”
孙悟空懒洋洋地将混沌擎天棒扛在肩上，那动作随意得像扛着一根烧火棍。他没有去接那老龙的客套，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
“敖丙？嗯……那条被俺老孙一棍子敲晕的蠢龙，可是你的种？”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戏谑，一丝不耐，像在拆穿一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蹩脚的谎言。
敖丙的脸色，猛地一僵。他那双龙目深处，闪过一丝羞恼，一丝怨恨，但最终，都被无奈与急切，强行压了下去。他知道，眼前这只猴子，是个不讲道理的主。
“犬子年幼无知，冲撞了大圣，罪该万死。”敖丙低头，姿态放得更低了些，可那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今日前来，实乃族中遭遇大难，别无他法，只得求助于大圣。”
孙悟空掏了掏耳朵，脸上那抹戏谑的笑意更浓了。
“哦？大难？”他慢悠悠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你龙族，不是统御四海，威震八荒吗？什么大难，能让你这老龙，跑到俺老孙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求救？”
敖丙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这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他那早已布满裂痕的，龙族骄傲里。
“大圣有所不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屈辱与愤怒，声音里带着几分悲愤，几分绝望，“那魔族诡计多端，专坏我儿郎根基！他们不与我等正面交锋，却擅长暗中施咒，以魔气侵蚀我族精锐，使其道心蒙尘，血脉枯萎，最终化作……化作那不人不龙的怪物，反噬族人！”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发悲戚，像一壶被煮沸了的老酒，喷涌而出。
“我龙族儿郎，屡遭暗算，轻者修为倒退，重者身死道消！那魔气阴毒无比，连我等长老，也束手无策！长此以往，我龙族根基必将动摇，四海……四海将不再安宁！”
敖丙说着，竟老泪纵横。他堂堂龙族长老，洪荒旧日霸主之一，此刻却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凡人，痛哭流涕。
孙悟空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戏谑之色，缓缓地，敛去了。他那双倒映着尸山血海的灰色眸子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一丝，冰冷的……审视。
这手段，很熟悉。像那西方的魔。
他想起了之前在不周山脚下，那头老麒麟的惨状。那根细如发丝，却又比混沌本身还要邪恶的黑色诅咒之线，正是那魔祖罗睺的杰作。如今，这龙族，也遭了同样的毒手。
“哦？”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一丝不屑，“现在不说‘统御四海’了？”
敖丙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那张苍老的脸上，青红交错，羞愧与愤怒，在他眼中激烈交锋。
“大圣……老朽……老朽知罪。”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彻底被击溃的，绝望，“我龙族，确实……确实是坐井观天了。这洪荒，远比我等想象的，要复杂，也更……危险。”
孙悟空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讥诮与暴虐，只有一种，在终于看到了一个，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终于清醒过来的“蠢物”之后，那发自本源的，纯粹的……愉悦。
“你龙族有难，与俺老孙何干？”他慢悠悠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又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霸道，“俺老孙平生，最不爱管闲事。”
敖丙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这猴子，是想趁火打劫。可如今，龙族已是山穷水尽，除了求助这只不讲道理的魔猿，他们已别无他法。
“大圣……大圣若肯出手，我龙族必有重谢！”敖丙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希冀，“我龙族宝库之中，珍奇异宝无数，只要大圣开口，便是先天灵宝……”
孙悟空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先天灵宝？俺老孙缺吗？”他拍了拍手中的混沌擎天棒，那棒子，发出高亢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又像是在嘲笑着那老龙的……无知。
“俺老孙，倒是不缺宝贝。”他顿了顿，那双倒映着尸山血海的灰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敖丙，像在看一个，被他早已看穿了所有底牌的，可怜的……猎物，“不过，俺老孙的这根棒子，最近倒是在炼化之时，缺了一份，与这洪荒大地，真正连接的……沉淀。”
敖丙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那根灰白色的铁棒。沉淀？那是什么？
“houtu祖巫说过，”孙悟空懒洋洋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又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霸道，“大地脉络，可通天地，能承载万物，也能孕育生机。若能将这大地脉络，融入俺老孙的兵器之中，它便能真正与这洪荒融为一体。威力，自能更甚。”
他那双冰冷的灰色眸子，再次落在敖丙身上，像两轮燃烧的星辰，洞穿了那老龙所有伪装。
“你龙族，统御四海，水行之力，贯通天地。你宝库之中，可有那蕴含大地精髓，又兼具水行之力的……先天灵材？”他问道，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敖丙的心，猛地一跳。大地精髓，水行之力，先天灵材？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件，被龙族视为镇族之宝，却又因其属性驳杂，难以炼化，而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的……古怪灵材。
那东西，名为“玄黄水母”。它生于北海深渊，吸纳大地玄黄之气，又兼具水母之柔，至柔至坚，水土同源，乃是天地间，极为罕见的异宝。可其属性过于驳杂，寻常仙家根本无法驾驭，更无法炼化。
这猴子，竟一眼便看出了他混沌擎天棒的缺陷，更指明了所需之物。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敖丙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那玄黄水母，乃是龙族至宝，虽无人可用，却意义非凡。可如今，族中大难，若能以此，换得这魔猿出手……
“有！”敖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龙族宝库之中，确实有一件，名为‘玄黄水母’的先天灵材，与大圣所言，颇为契合！”
孙悟空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野性，一丝狡黠，更多的，是一种，在看到了新的，更有趣的“游戏”之后，那发自本源的，纯粹的……愉悦。
“好。”他将混沌擎天棒重新扛上肩头，那动作，随意得像扛着一根烧火棍，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俺老孙，最喜欢，做交易了。”他拍了拍棒身，眼中精光闪烁，“这笔买卖，不亏。”
敖丙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知道，龙族，有救了。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总有一种，引狼入室的……不安。
孙悟空没有理会他的复杂情绪。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冰冷的灰色眸子，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魔气与煞气，落在了那遥远的，西方尽头。
他能感觉到，那里的魔气，似乎，变得更为浓郁了。罗睺的动作，似乎，也加快了。
他那颗魔猿之心，在这一刻，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
这西方，越来越热闹了。
他喜欢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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