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的天刚蒙蒙亮，叶柔的房门便透出微光。
窗纸上，映着她盘膝而坐的影子，怀中的骨瓮悬浮在身前。
瓮口萦绕着淡淡的紫雾，无数细碎的光点在雾中沉浮、碰撞。
隐约能看见骨骼交缠的虚影，像有什么东西在雾里慢慢拼凑成形。
这已是她闭门感悟的第三天。
指尖划过骨瓮上的符文，叶柔屏气凝神，将灵力探入瓮中。
亡灵的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沉郁如古钟，有的尖利如裂帛。
她却能从中分辨出属于骷髅巨龙的咆哮——更让她心头一颤的。
是一种从未感知过的厚重魂息，像沉睡在深渊里的巨兽。
正被她的灵力轻轻唤醒，带着金戈铁马的余威。
额角渗出细汗，她随手摸过枕边的玉瓶，倒出一粒回灵丹。
丹药入口即化，暖流顺着喉咙淌下，刚有些滞涩的灵力顿时活络起来。
像被疏通的溪流奔涌向前。她不敢松懈，立刻重新沉入感悟。
骨语者操控枯骨的秘术，是用蛮力强行役使亡者。
而她的召唤术，是与亡灵缔结契约，若能让这份契约之力更纯粹。
或许能唤醒更强大的存在。
窗外，凤瑶与云瑶并肩而立，手中的药箱与长弓始终未曾离身。
晨光落在她们肩头，凤瑶不时往窗纸上瞟一眼。
见那道影子偶尔会微微晃动，指尖的符文忽明忽暗，随即又恢复平稳。
才轻轻松了口气：“药炉里的凝神汤快熬好了，加了安神草。
等她歇口气就端进去。”
云瑶点头，弓弦上的符文闪了闪，箭簇映着晨光泛着冷光。
“这三天连只飞鸟都没敢靠近，放心吧。”
她的目光扫过巷口，那里有两名士兵守着。
靴底碾过石子的轻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操练声，是此刻最安心的背景音。
城头上的气氛则完全不同。
林萧正指挥着士兵加固防御阵，法师们围着阵眼的水晶球念念有词。
符文如蛛网般在城墙上蔓延，碰到火油桶便泛起一层金光。
那是苏璃新布的“隔火咒”，能让火焰只烧向城外，连风都带不走半分热度。
“传奇阵那边又传消息了！”陈岩扯着嗓子跑上来。
手里的清单被风吹得哗哗响，纸角都卷了边。
“新到五十车硫磺，还掺了‘爆炎粉’，遇火能炸三层高！
道士们说，这威力够掀翻半座山！”
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有人拍着胸脯喊：“这下够把骨语者的骨头炸成粉了！
连渣都剩不下！”
林萧接过清单，见上面密密麻麻列着火油、箭矢、符箓。
甚至还有三十副备用的铁甲，铁甲内侧还贴心地垫了棉絮。
嘴角忍不住扬起：“让弟兄们把爆炎粉分装进陶罐，埋在西北阵眼附近。
引线接长些，用油脂泡过，防潮，听我号令再点燃。”
“得嘞！”阿风拎着铁锹就往下跑，身后跟着一群士兵。
铁铲碰撞地面的“咚咚”声，像在给这战前的忙碌敲着节拍。
连城砖都跟着微微发颤。
苏璃摇着逍遥扇走过来，扇尖指向城外。
“骨语者那边还是没动静，连岗哨都没换过，倒像是在……等我们主动出击。”
扇面上的云纹流转，带起一阵清风吹散了城头上的汗味。
林萧望着那片灰影，他们的阵型三天来纹丝不动。
骨杖插在地上，像一片扎在荒原上的尖刺，连风都绕着走。
“他们在等我们灵力耗尽，”他指尖在城砖上敲了敲，砖缝里的尘土簌簌落下。
“可咱们的物资只会越来越多，士气也越来越旺。”
话音刚落，传奇阵的方向又亮起蓝光，比先前更亮。
连天边的晚霞都被染成了淡紫色。新一轮的物资正被传送过来。
妇孺们涌上去帮忙搬运，孩子们举着木剑在旁边转圈。
嘴里喊着“打坏蛋”，清脆的童声混着士兵的笑骂。
让这备战的城郭多了几分烟火气，少了几分肃杀。
暮色再次笼罩土城时，叶柔的房门终于开了。
她走出来，脸色虽仍有些苍白，眼底却亮得惊人，像落了两颗星子。
骨瓮被她抱在怀里，瓮口的紫雾已凝成一道细细的光带。
随着她的呼吸轻轻伸缩，隐约能听见瓮中传来低沉的嘶吼。
像有巨兽即将破瓮而出，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麻。
“凤瑶，云瑶，”她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我悟透了。”
凤瑶连忙递上凝神汤，云瑶则警戒地望向四周。
长弓半拉，随时能射出淬毒的箭。叶柔接过汤碗却没喝。
只是将骨瓮轻轻一托，瓮口紫雾陡然暴涨，在她身前凝成一头巨兽的虚影。
那是一具覆盖着玄铁铠甲的骷髅战兽，骨爪上还嵌着未褪的锈迹。
甲胄上刻着模糊的战纹，眼窝中跳动着比以往更炽烈的紫火。
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战魂之气，光是站在那里，就让空气都变得凝重。
“这是……”云瑶惊得后退半步，长弓下意识抬起。
箭尖却微微发颤——这股气息，比骷髅巨龙更霸道。
“是‘玄甲战骷’。”叶柔轻抚战兽的骨甲，指尖触到冰冷的甲片。
眼底闪着兴奋的光，“骨瓮里沉睡着上古战场的战魂，以前我只能召唤骷髅巨龙。
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如今才明白，只要魂息足够纯粹。
就能唤醒这些带着战意的亡灵。它们比普通骷髅更迅猛，甲胄能挡骨杖的攻击。
而且……”她顿了顿，紫雾中的战兽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它们懂配合，能组成战阵。这便是我对付骨语者的底气。”
远处，林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叶柔的方向。
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目光。看到那紫雾中若隐若现的战兽轮廓。
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露出了笑容，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夜风卷着硫磺的气息掠过城头，士兵们已枕着武器睡去。
梦中或许在挥舞刀斧，嘴角还挂着笑。法师们守着防御阵。
符文的微光在他们脸上流转，像落了层星子。
凤瑶与云瑶依旧守在叶柔门外，只是目光偶尔会瞟向那道仍未散去的战兽虚影。
眼底多了几分安心，连呼吸都平稳了些。
只差最后一夜。
天亮之后，便是雷霆交锋之时。
而叶柔怀中的骨瓮里，已孕育出足以撕裂黑暗的新力量。
正等着在黎明时分，发出震彻荒原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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