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向日葵又换了一束新的，开得依旧灿烂，金黄色的花瓣吸饱了阳光，暖融融地铺满窗台。病房里的日子，像是被这暖阳镀上了一层柔光，缓慢、安静，却又带着一种新生的、充满希望的节奏。
林晚恢复得越来越好。拆掉敷料后，腹部的伤口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疤，虽然动作幅度大了还会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影响她自由活动了。她甚至能自己慢慢走去卫生间，或者到隔壁沈聿深的病房里坐上一会儿。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虚弱感。
沈聿深也终于摆脱了大部分束缚。虽然还不能长时间站立行走，但靠着助行器，在护工的帮助下，也能在走廊里小心翼翼地挪上几步。他床头堆的文件更多了，是集团法务和专案组工作组送来的，关于温伯案资产清算和沈氏后续整顿的初步方案。他看得比之前更久，眉头也皱得更深，但每次抬头，看到林晚安静地坐在窗边，或是低头翻着育儿画册的侧影，那紧锁的眉头便会不自觉地舒展开几分。
赵慧兰的“业务”范围似乎更广了。保温桶的汤水依旧准时，但她的重心，明显倾斜到了育婴师和宝宝身上。她回来的时间变少了，即使回来，也总是带着刚从育婴室沾染上的、淡淡的奶香气。她会絮絮叨叨地说着宝宝最新的“壮举”。
“哎哟，你们是没看见，小家伙今天喝奶可有劲儿了！小嘴吧嗒吧嗒的！”
“护士说，宝宝会盯着彩色的摇铃看了，眼睛亮晶晶的！”
“我估摸着啊，这小家伙以后嗓门肯定随他爸，哭起来那叫一个洪亮！”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语气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和骄傲。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林晚，带着一种热切的分享欲，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晚的反应。
林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问一句：“一次能喝多少奶了？”或者“睡得安稳吗？”每当这时，赵慧兰就会像得了圣旨一样，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事无巨细地回答，恨不得把宝宝每分钟的状态都描述一遍。她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因为这喜悦而舒展了许多，连带着那份长久以来的卑微和局促，也淡去了不少。她开始尝试着，在放保温桶的时候，顺手把林晚床头柜上的水杯添满热水，或者把林晚看完随手放在床边的育儿杂志收拢整齐。动作依旧带着点小心，但已经自然了许多。
这天清晨，阳光格外清透，带着晨露的清新味道，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林晚醒得早，正靠在床头，小口喝着温水。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赵慧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小襁褓。
“晚晚，”赵慧兰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盼，“宝宝……刚喂饱了奶，精神头正好，护士说……可以抱过来待一会儿，让……让妈妈多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看着林晚。
林晚的目光立刻被那个小小的襁褓吸引过去。小家伙醒了！小脑袋微微转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小嘴巴无意识地蠕动着，发出细微的“啊呜”声。几天不见，小家伙似乎又长开了一些，脸蛋儿更圆润了，皮肤粉粉嫩嫩，像个刚出炉的小包子。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上林晚的心头！她立刻放下水杯，朝着赵慧兰伸出双手，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快……快给我抱抱！”
赵慧兰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温软的小身体，轻轻放入林晚早已准备好的臂弯里。熟悉的、沉甸甸的生命重量再次落入怀中，带着甜甜的奶香和温热的体温。小家伙似乎闻到了妈妈的味道，小脑袋在林晚胸前蹭了蹭，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林晚的脸，小嘴巴咧开，竟然露出了一个无意识的、甜甜的笑容！
“呀！他笑了！”林晚惊喜地低呼，心都要被这笑容融化了！她忍不住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宝宝柔嫩的脸颊，感受着那真实的、鲜活的触感。连日来身体的虚弱和残留的疼痛，仿佛都被这小小的笑容驱散了。
赵慧兰站在床边，看着林晚抱着孩子时那满得要溢出来的幸福，看着孙子那懵懂可爱的笑脸，眼眶瞬间就热了。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摸孙子的小手，指尖却在离那粉嫩小拳头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带着惯有的谨慎。
就在这时，病房门又被推开。沈聿深在护工的搀扶下，慢慢挪了进来。他显然也听说了宝宝被抱过来的消息，脸上带着急切和期待。看到林晚抱着孩子，母子俩温馨对视的画面，他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唇角勾起温暖的笑意。
“爸……爸来了……”林晚抱着宝宝，轻轻晃了晃，对着怀里的小人儿柔声说。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被声音吸引，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向门口，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沈聿深在护工的帮助下，艰难地挪到林晚床边坐下。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宝宝攥着的小拳头。那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片温暖。宝宝被他的手指碰到，小手竟然无意识地张开，一下子抓住了沈聿深的一根手指！小小的手指没什么力气，却握得紧紧的。
“嗬……”沈聿深忍不住吸了口气，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的悸动瞬间传遍全身！他不敢动，任由儿子那柔软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力量。
赵慧兰站在一旁，看着儿子被孙子抓住手指时那惊喜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林晚抱着孩子温柔含笑的脸，再看看小孙子那懵懂可爱的模样……巨大的幸福和圆满感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悄悄抹了下眼角，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真切、最放松的笑容。
病房里弥漫着甜甜的奶香，阳光暖暖地笼罩着每一个人。
宝宝玩了一会儿爸爸的手指，似乎又饿了，小嘴巴开始咂巴起来，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是不是饿了？”林晚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刚……刚喂了没多久啊……”赵慧兰连忙凑近些看，“哎呀，这小嘴儿是又馋了？还是刚才没喝够？”
她看着林晚抱着孩子，又看看旁边坐着的、行动不便的儿子，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转了转。她鼓起勇气，带着点试探和小心翼翼，看向林晚：“要不……我来试试喂他？温奶器……我让护士拿过来了……就在外面……”
林晚抬头看向赵慧兰。老太太的眼神里充满了热切的期盼，还有一丝生怕被拒绝的紧张。她想起了这些天那碗碗暖心的汤，想起了窗台上那束束金黄的向日葵，想起了老太太笨拙却真挚的讨好和改变……
她沉默了一瞬，看着怀里哼哼唧唧、小嘴直咂巴的儿子，又看看赵慧兰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最终，林晚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信任：“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赵慧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她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动作麻利地从护士手中接过了温好的奶瓶，又仔细地试了试温度。
她走回床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熟练些。她伸出手，带着无比的虔诚和小心，从林晚怀中接过了那软软的小身体。她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抱孩子的姿势也不算太标准，但那份专注和温柔却做不得假。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宝宝的头舒服地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奶嘴凑到宝宝嘴边。小家伙闻到奶香，小嘴立刻急切地张开，含住了奶嘴，用力地吮吸起来，发出满足的吧嗒声。
赵慧兰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孙子喝奶的样子，看着他用力吮吸时微微鼓动的小腮帮，看着他满足地半眯起的眼睛……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辉。阳光洒在她花白的鬓角和专注的侧脸上，也洒在宝宝粉嫩的脸颊上。这一刻，没有过往的隔阂，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只有奶奶专注地喂着孙子的，最平凡也最温暖的画面。
奶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在病房里静静流淌。林晚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温柔的弧度。沈聿深坐在床边，看着母亲笨拙却无比认真的样子，看着妻子眼中那平和的笑意，再看看儿子努力喝奶的可爱模样，连日来压在肩头的沉重和责任，似乎也被这晨光里的奶香悄然稀释了。
他伸出手，再次轻轻握住了林晚放在床边的手。这一次，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感受着这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平凡而珍贵的暖意。窗台上的向日葵，在晨光中舒展着花瓣，无声地记录着这奶香弥漫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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