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警官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狠狠砸进沈聿深本就混乱不堪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带血的脚印！一个腿部受伤的陌生人！就在刚才，就在这栋房子里，像个幽灵一样，无声地穿行在保姆房和婴儿房之间！
张姐断断续续的证词瞬间有了清晰的指向——那个袭击者，撕毁父亲日记的人，根本没离开！他\/她可能目睹了赵慧兰带走孩子，甚至…目睹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巨大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沈聿深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身后那灯火通明却空寂得可怕的老宅。每一扇敞开的门后，每一片晃动的阴影里，都仿佛藏着一双冰冷的、带着嘲弄的眼睛，正无声地窥视着这出由他主演的悲剧。
“这脚印…能确定身份吗？”沈聿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强迫自己冷静，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伤口，尖锐的疼痛勉强拉回一丝理智。
警官摇摇头，面色凝重：“暂时不能。鞋底纹路很特殊，像是某种工作靴，但具体型号还需要进一步比对数据库。血迹的dNA检验也需要时间。关键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宅深处，“这个人很可能还在附近，或者…留下了更多我们还没发现的线索。”
沈聿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还在附近？这个念头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冲回去，一寸寸地搜，把那该死的家伙揪出来！
“先生！”福伯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您不能回去了！这太危险了！少夫人和小少爷还在医院等着您啊！”老管家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然也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得不轻。
福伯的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沈聿深。是了，晚晚和孩子在医院！孩子虽然看着没事，但那么小的婴儿，经历了高空抛落，惊吓过度，必须做全面检查！晚晚更是虚弱得昏迷，被送上了救护车！
巨大的焦虑和撕扯感再次攫住了他。一边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母亲，一个潜藏在暗处、带着恶意的危险人物，和父亲日记被撕毁的谜团；另一边，是躺在医院、急需他守护的妻儿。
“沈先生，”警官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语气严肃，“现场我们会彻底封锁，进行地毯式搜查，包括后山搜救赵女士的行动，我们也会全力进行。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医院，照顾好你的家人，也处理一下你自己的伤。关于这个袭击者和赵女士的事，我们随时保持联系，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警官的话理性而专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沈聿深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腑，却也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
“好。”他哑声应道，声音像砂纸磨过。“有消息，请立刻通知我。”他报出自己的手机号。
“一定。”警官点头，示意旁边的警员，“小李，你开车送沈先生和这位老先生去医院。”
警车在寂静的深夜里疾驰，红蓝警灯无声地旋转，将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和路灯切割成诡异的光影碎片。沈聿深靠在冰冷的车窗上，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脸颊被荆棘划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福伯坐在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几次想开口，又都咽了回去。
车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沉闷味道。沈聿深闭着眼，脑子里却像在放映一部失控的电影：赵慧兰站在矮墙上那绝望疯狂的眼神，宝宝被抛向树丛的白色弧线，母亲坠入黑暗的沉闷声响，晚晚蜷缩在楼梯转角苍白无助的脸，还有…那组幽灵般带血的脚印。
母亲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他们都在骗你”反复回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心底最深的疑虑。父亲日记里到底写了什么？温伯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个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又是谁？母亲带走宝宝，真的是因为“家烂透了”吗？还是…她发现了什么不得不铤而走险的秘密？
无数的疑问纠缠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巨大的疲惫和心力交瘁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车子很快停在了市立医院急诊大楼门口。刺眼的白色灯光将深夜的医院映照得如同白昼。沈聿深推开车门，脚步有些踉跄，福伯赶紧扶住他。
“先生，慢点！”
急诊大厅里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特有的紧张和压抑。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烈。警察显然已经提前联系过，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名护士已经等在那里。
“是沈聿深先生吗？”医生迎上来，语速很快，“孩子已经在新生儿科做全面检查了，初步看没有明显外伤，但惊吓过度，需要留观。林晚女士在抢救室，情况比较危急。”
“晚晚怎么了？！”沈聿深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送来时意识模糊，血压很低，身体极度虚弱，有明显应激反应，而且…”医生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脸色同样凝重的护士，“我们在她的小腿外侧发现了一处…新的撞击伤，皮下有淤血和轻微骨裂迹象，位置和形态，很像是…被人用力踢踹所致。”
被人踢踹？！
沈聿深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楼梯转角！晚晚是在楼梯转角被发现的！那个袭击者！那个腿部受伤、留下带血脚印的人！他\/她不仅袭击了张姐，撕毁了日记，难道…还袭击了晚晚？！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瞬间点燃了他！那个混蛋！他\/她到底对晚晚做了什么？！
“她在哪？带我去！”沈聿深的声音压抑着狂暴的怒火。
医生和护士被他眼底的戾气慑得一怔，连忙引路：“这边，抢救室。”
抢救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冰冷的长椅上空无一人。门上的红灯亮着，像一个无声的警告。
“先生，您先处理一下伤口吧？”福伯看着沈聿深手臂上渗血的绷带和脸上的划痕，心疼地劝道。
“不用。”沈聿深断然拒绝，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他怎么能走开？晚晚在里面生死未卜，而他，竟然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个危险的楼梯转角！那个该死的袭击者，就是趁他去找宝宝的时候…沈聿深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自责和悔恨啃噬着他的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聿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像，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福伯在一旁焦急地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眼神疲惫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沈先生？”
沈聿深猛地站直身体，心脏狂跳：“医生，我太太怎么样？”
“林女士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但沉稳的脸，“她身体非常虚弱，严重脱水，低血糖，加上巨大的精神刺激和应激反应导致了短暂休克。小腿的骨裂不算严重，已经做了固定处理。主要是…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极度惊恐不安，在昏迷中还一直喊着‘宝宝’和‘不要’。”
听到“脱离危险”四个字，沈聿深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了一丝，但后面的话又让他的心揪了起来。晚晚…她该有多害怕？
“我们能进去看看她吗？”沈聿深急切地问。
“病人需要安静休息，而且她现在处于一种自我保护性的意识模糊状态，可能暂时无法清晰交流。家属可以进去陪护，但请务必保持安静。”医生叮嘱道，“她转去VIp监护病房了，护士会带你们过去。另外，新生儿科那边通知，孩子检查结果基本正常，已经睡着了，稍后会转到林女士病房旁边的观察室。”
“好…谢谢医生！谢谢！”沈聿深连声道谢，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在护士的指引下，沈聿深和福伯来到了位于住院部高层的VIp病房区。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异常安静。推开病房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药味混合着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传来。
病床上，林晚静静地躺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几缕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纤细的手腕上扎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正缓慢地滴入她的血管。一条腿打着石膏，被小心地垫高。她闭着眼睛，眉头却紧紧蹙着，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时不时地轻微抽搐一下，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仿佛还陷在那个可怕的噩梦里。
沈聿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轻轻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惊扰了她。他伸出手，想抚平她紧蹙的眉头，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冰凉皮肤时停住了。他怕自己手上的血污和冰冷惊到她。
“晚晚…”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无尽的心疼和悔意，“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没保护好宝宝…”
林晚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她的眼神涣散而空洞，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焦距艰难地、一点点地凝聚在沈聿深布满血痕和疲惫的脸上。
“聿…深？”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气音，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是我！晚晚！是我！”沈聿深连忙凑近，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我在这里！没事了，都没事了！”
林晚涣散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他的存在。然后，那空洞的眸子里骤然爆发出巨大的惊恐！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要挣扎着坐起来，却牵动了腿上的伤，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宝宝！宝宝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恐惧，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他…他掉下去了！我看到了！他掉下去了！快救他！快！”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监测仪器发出轻微的警报声。
“晚晚！晚晚冷静！宝宝没事！宝宝好好的！”沈聿深慌忙按住她挣扎的肩膀，心如刀绞，“宝宝找到了！就在隔壁！他睡着了！一点事都没有！你看！你看！”他急切地指向病房一侧用玻璃隔开的观察室。
透过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旁边观察室里，一个小小的婴儿保温箱安静地立在那里。宝宝裹在柔软的蓝色小被子里，睡得正香，小脸蛋红扑扑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个护士正轻手轻脚地记录着什么。
林晚的目光顺着沈聿深指的方向，死死地盯住那个保温箱里的身影。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眼中的惊恐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宝宝…宝宝…”她喃喃地重复着，声音哽咽，抓住床单的手指慢慢松开，无力地垂落下来。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回床上，只剩下无声的啜泣。
沈聿深心疼地无以复加，他拿起旁边的棉签，沾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没事了，晚晚，真的没事了。宝宝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别怕，我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了。”他低声安慰着，一遍又一遍。
林晚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她闭上眼睛，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其虚弱地、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她…赵阿姨…她抱着宝宝…进了婴儿房…我…我想跟过去…腿…腿好软…走不动…”
沈聿深的心猛地一沉！晚晚看到了！她看到了赵慧兰抱着宝宝进婴儿房！
“然后呢？晚晚，你还看到了什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心却提到了嗓子眼。那个袭击者…晚晚有没有看到？
林晚的眉头又痛苦地皱了起来，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可怕的片段，身体又开始轻微地颤抖。“我…我不知道…楼梯…好黑…我好像…好像听见…听见有声音…在楼下…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她的眼神再次变得惊恐，“然后…然后…我的腿…好痛！像被…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我就…就摔倒了…头…好晕…”
撞击！果然！
沈聿深眼底瞬间燃起冰冷的火焰！那个袭击者！他\/她就在楼梯附近！是他\/她袭击了晚晚！在她试图跟上去的时候，从暗处给了她一下！
“晚晚，看清是谁了吗？男的女的？穿的什么？”沈聿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
林晚痛苦地摇着头，泪水再次涌出：“没…没看清…太快了…好黑…只…只看到一个影子…很黑…好像…好像腿有点…有点瘸…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瘸？腿部受伤！和带血的脚印、张姐的描述完全吻合！
那个阴魂不散的混蛋！
沈聿深紧紧握住林晚冰凉的手，感受着她的恐惧和虚弱，心头的怒火和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必须找到这个人！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福伯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异样，手里拿着沈聿深刚才脱在椅子上、沾满泥污和血迹的外套。
“先生…”福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的手机…在口袋里…一直在震动。”
沈聿深眉头紧锁。这个时候，会是谁？他小心地放开林晚的手，示意福伯把外套拿过来。林晚似乎耗尽了力气，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沈聿深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个没有存储的陌生本地号码。震动持续不断，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执拗。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看了一眼病床上脆弱昏睡的林晚和玻璃那边安睡的宝宝，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快步走到病房外安静的走廊尽头。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出声。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有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电流杂音。
沈聿深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个冰冷、低沉，明显经过特殊处理而分辨不出男女和年龄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响了起来：
“沈先生…孩子…睡得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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