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咆哮，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入耳膜，而是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直接、粗暴地夯击在叶宸的灵魂之上！
“吼——！！！”
伴随着这毁灭性的嘶吼，混沌镇妖塔第一层门缝后那粘稠、污秽的黑暗如同溃堤的洪流，轰然爆发。那不是单纯的光或影的缺失，而是一种凝聚了亿万负面情绪与混乱能量的实质，瞬间吞没了厕所内的一切。
空气变得沉重如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掺杂着玻璃碴的冰渣，刺得气管和肺部生疼。甜腻的血腥味被一股更原始、更暴戾的硫磺与腐烂混合的恶臭覆盖，浓郁得几乎能滴出油来。
叶宸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口被疯狂敲击的巨钟里，嗡鸣不止，所有的思绪、恐惧、甚至疼痛，都在这一刻被震得粉碎，只剩下一片空白。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从那道越来越宽的门缝之后，更具体、更恐怖的“存在”开始争先恐后地挤入这个对它而言狭窄脆弱的世界。
先涌出的是如同浓烟般的阴影集群，它们没有固定形态，翻滚着，扭曲着，发出无数细碎、尖利、仿佛用指甲刮擦玻璃的泣嚎声。这些阴影掠过墙壁，原本就因空间扭曲而剥落的瓷砖瞬间蒙上一层灰败的死寂，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色彩和生机；掠过地面，那些亮得刺眼的血色符文竟也黯淡了几分，仿佛遇到了更上位、更纯粹的“恶”。
紧接着，更多难以名状的怪异形体挣扎而出。有的像是由无数惨白浮肿的人手拼接而成的巨大蜈蚣，百足划动，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留下湿滑粘腻的污迹，所过之处，水泥墙面嗤嗤作响，被腐蚀出深深的沟壑；有的则是一团不断膨胀收缩的、布满血丝的巨型眼球，瞳孔深处倒映着所有人扭曲惊骇的脸庞，仅仅是与之对视，就感到理智在快速蒸发，疯狂的低语直接在大脑中回荡；还有的如同流淌的、沸腾的沥青，表面不断冒出破裂的气泡，每个气泡炸开都显露出一张痛苦嘶嚎的人脸虚影，它们漫过地面，试图缠绕吞噬一切活物……
空间畸变更加剧烈。厕所的墙壁像融化的蜡像般软化和流淌，又不断有新的、不符合几何学规律的尖锐凸起猛地刺出。天花板的高度似乎在不停变化，时而低矮得压顶，时而高远得看不见尽头，只有扭曲的钢筋如同怪物的肋骨般狰狞交错。光线被彻底扭曲，昏黄、暗红、污浊的漆黑交织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万花筒，所有的影子都在疯狂舞动，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生命。
“呃啊——！”一个黑袍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
一团由尖锐骨刺和不停开合的口器组成的阴影扑到了他的身上。他身上的黑袍瞬间被撕裂，暗红色的护身能量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被轻易碾碎。那些口器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血肉，骨刺则深深扎入他的身体，将他如同布娃娃般挑起到半空。他的惨叫只持续了短短两秒就戛然而止，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化为一蓬飞灰，被那怪物彻底吸收。
另一个黑袍人则被地上那流淌的“沥青”状怪物缠住了双腿。他拼命挣扎，挥舞着手臂，释放出暗红色的能量刃，却只能在对方身上留下转瞬即逝的伤口，根本无法阻止那粘稠、冰冷的物质沿着他的腿向上蔓延。被包裹的地方迅速失去知觉，皮肤变得灰败开裂。“救我！长老救我！”他向着为首那个瘫倒在地的刺青脸男人伸出绝望的手。然而后者只是痴痴地望着疯狂的塔门，对他的呼救充耳不闻。很快，“沥青”漫过了他的胸口、脖颈、头颅……最终将他彻底吞没，原地只留下一滩微微鼓胀蠕动的黑色物质。
人间地狱！
叶宸蜷缩在冰冷且不断震颤的地面上，就在林薇的身边。刺骨的寒意和灼热的恶臭交替侵袭着他的感官。他看到那些可怕的怪物在有限的空间内肆虐，听到同伴被吞噬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闻到那越来越浓烈的血腥与腐烂混合的气味。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灭了他方才因求生而爆发的短暂勇气，只剩下无边的寒冷和绝望。他会死在这里，像那些黑袍人一样，死得毫无价值，痛苦万分，甚至可能尸骨无存，成为那些怪物的一部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那只最初探出、捏爆了一个黑袍人的巨大阴影利爪，在吞噬了血食后，似乎变得更加凝实和狂暴。它猛地一甩，将目标对准了离塔门最近、气息最浓郁的刺青脸黑袍人首领！
劲风扑面，带着死亡的腥气。
瘫倒在地的刺青脸男人似乎被这迫近的死亡危机刺激得恢复了一丝神智。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惨绿色的眼睛里不再是涣散和绝望，而是被一种更极致的、扭曲的贪婪和疯狂所取代！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那抓来的、足以将他轻易碾碎的阴影利爪，反而死死地、近乎偏执地盯住了叶宸——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叶宸那只因为极度恐惧而死死攥紧、指节发白的手！
那只手里，正紧紧握着那截刚刚被他掰下来的、颜色深沉的混沌镇妖塔塔尖！
“混沌…之匙……”刺青脸男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碎片……必须……奉献……”
阴影利爪已然临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刺青脸男人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同时双手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疯狂结印，嘶声尖啸出一个拗口、亵渎的音节！
他周身爆开一团浓稠的血雾，那血雾仿佛有生命般，瞬间凝聚成一面扭曲、不断浮现痛苦人脸的血色盾牌，堪堪挡在了阴影利爪之前！
轰！！！
巨爪拍在血盾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血盾剧烈扭曲，上面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嚎，瞬间破碎了大半，但也勉强抵消了这一击。刺青脸男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砸在扭曲蠕动的墙壁上，喷出一大口鲜血，显然受了重创。
但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他竟然猛地调整身形，那双疯狂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叶宸手中的塔尖碎片，枯瘦的手掌带着最后一抹暗红能量，如同鬼爪般隔空抓向叶宸！
一股无形的、阴冷的力量瞬间攫住了叶宸的手腕，强大的拉扯力传来，要将他手中的塔尖碎片夺走！
叶宸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个重伤垂死的邪教徒，在如此绝境下，第一反应不是逃命，而是抢夺他手里的东西！
那冰冷的触感和强大的拉扯力，反而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浇醒了他被恐惧冻结的思维。
不能给他！
这个东西……这个他用命换来的东西……绝不能给他！
一种比恐惧更强烈的意念——或许是求生，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本能——再次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滚开！”叶宸发出一声沙哑的怒吼，另一只手也猛地握了上去，死死护住那截塔尖碎片。他不知道这碎片有什么用，但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生机！
就在他双手紧握碎片，全身心抗拒那股抢夺之力的瞬间——
嗡……
他手中的塔尖碎片，猛地轻微震颤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流遍全身。
原本疯狂涌入他脑海、企图摧毁他意志的疯狂呓语和恐怖画面，仿佛遇到了一层无形的障壁，虽然依旧存在，但冲击力似乎减弱了一丝。
更重要的是，他体内那原本因恐惧而几乎冻结的血液，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似乎被这碎片的震颤和外界庞大的邪恶压力……轻轻触动了一下。
就像在无尽黑暗的深渊之底，突然睁开了一只冰冷的、漠然的……眼睛。
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亘古苍茫与混沌气息的暖流，自那碎片与他手掌接触的地方渗出，逆着那邪教徒的拉扯之力，悄然流入他的体内。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那令人窒息的妖魔威压仿佛被稍稍隔开，手腕上那阴冷的抢夺之力也似乎变得不再那么无法抗拒。
叶宸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挣扎着还想再次施展邪术的刺青脸男人，又看向周围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恐怖妖影。
混乱仍在持续，死亡仍在逼近。
但在他眼中，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第1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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