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那道直接从裂隙深处传来的、充满了痛苦与惊怒的咆哮，如同无形的音波，狠狠地撞击在地下船坞的每一个角落。那尊由骸骨与黑雾构成的怪物，更是如同被投入了熔岩的冰雕，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无数道黑色的闪电在它身上疯狂窜动，仿佛要将它从内到外彻底撕裂。
作为虚寂之主降临的“容器”，它在刚才的接触中，被叶宸那纯粹到极致的“守护”意志，通过源核这个“钥匙”，反向灼伤了本源！
“噗通。”
叶宸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他怀中的林薇，被他用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护在了身下。他身上的金色光环早已破碎，浑身的骨骼在虚寂之手的挤压下尽数断裂，内脏也已移位，鲜血从他的七窍、毛孔中不断渗出，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意识，已经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叶宸！”
苏晓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疯了一般地冲了过来。他看着叶宸那惨不忍睹的模样，看着他那双依旧死死盯着怪物、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敬佩。
“你……你撑住！”苏晓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所有的伤药，一股脑地往叶宸嘴里塞，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这种伤势，已经超出了凡医的范畴，除非有神迹出现。
然而，神迹，并没有降临。
天穹之上的裂隙，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开始扩张。那股来自虚界的、纯粹的“寂灭”气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郁。怪物在经历了最初的剧痛后，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它那双被黑暗吞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宸，里面不再是戏谑，而是足以冰封灵魂的、纯粹的杀意。
“你……激怒了……神……”
怪物一字一顿地说道，它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嘶哑。
“你将……承受……永恒的……折磨！”
它不再保留，将体内所有属于虚寂之主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整个地下船坞，瞬间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所笼罩。那不是没有光，而是连“光”这个概念本身，都被吞噬了。
苏晓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的唐刀，那层代表着秩序的紫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沉入了万米深的海底，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来，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绝望，再次降临。
而且这一次，是彻底的，没有任何转机的绝望。
叶宸跪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意识已经沉到了谷底。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着走向死亡。
他看到了许多画面。
看到了母亲在病床上，微笑着对他说“宸宸，要勇敢”。
看到了父亲在书房里，指着那张合影，说“这是萧峰叔叔，爸爸最好的兄弟”。
看到了林薇在图书馆里，阳光洒在她的长发上，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
不……不对。
叶宸的意识，在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猛地一凝。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回忆。他“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他看到了自己后颈的源核，那枚暗金色的印记，在死亡的压迫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像一颗被挤压到极限的恒星，正在积蓄着某种……质变。
他看到了父亲留下的那本染血的笔记，笔记的最后一页，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文字，写着几个字——“塔在，人在；塔亡，人亡。”
他看到了镇妖塔，那座沉寂在东海之底的古老神器的幻影。它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一个沉睡的、孤独的、背负着整个世界重量的……生命。
他突然明白了。
父亲留给他的，不是力量，不是知识，而是一份……责任。
一份与镇妖塔共存亡的责任。
他，叶宸，不是在“使用”镇妖塔的力量。
他，就是镇妖塔的一部分。他是塔尖，是钥匙，是这座古老神器……最后的意志。
“原来……是这样……”
叶宸的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血沫，但他却笑了。那是一种释然的、明悟的、带着一丝疯狂的笑容。
他不再去抵抗死亡，不再去试图凝聚能量。他彻底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将自己最后那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意识，完全地、彻底地，沉入了后颈的源核之中。
这一次，他不是去“借用”力量，而是去“唤醒”自己。
他的意识，仿佛一滴水，融入了浩瀚的海洋。
他进入了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空间。
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的、庄严的大殿。大殿的中央，矗立着九根通天彻地的巨大石柱，但每一根石柱都布满了裂痕，缠绕着无数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藤蔓。
大殿的尽头，有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微弱跳动的“核心”。
那是镇妖塔的……本源意志。
它被虚寂之主污染了千年，它很痛苦，很孤独，但它依旧在坚守着它被创造出来的唯一使命——封印。
叶宸的意识，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缓缓地走向那个光之核心。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去斩断那些黑色藤蔓。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那个光之核心。
在触碰的瞬间，他的意志，与塔的意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我……来帮你。”
这不是命令，不是请求，而是一个平等的、同类的承诺。
“让我们一起……守护。”
光之核心，猛地一颤。
紧接着，那九根布满裂痕的石柱，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古老的嗡鸣。那些缠绕在上面的黑色藤蔓，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开始剧烈地扭曲、萎缩。
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从石柱的裂痕中迸发出来，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大殿。
一个宏大、古老、不带任何感情，却又充满了无尽威严的声音，在叶宸的脑海中响起。
“……权限……确认。”
“……执塔人……身份……激活。”
“……调用……封印之力……”
现实世界。
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突然被一道从地底深处升起的、粗壮无比的金色光柱，瞬间洞穿！
光柱直冲云霄，精准地轰击在天穹那道不断扩张的裂隙之上！
“轰——！！！”
裂隙的扩张，被强行遏制住了！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叶宸那跪在地上的、本该已经死去的身体，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依旧布满了恐怖的伤口，但他的皮肤下，却不再流淌着鲜血，而是流淌着金色的、如同岩浆般的光芒。他的双眼，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两轮旋转的、蕴含着无尽法则的金色旋涡。
他，已经不再是叶宸。
或者说，他，是完整的叶宸——一个与镇妖塔本源意志相连的、真正的“执塔人”。
他抬起头，看向那尊因为他的变化而陷入呆滞的怪物，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只残破不堪的右手。
他没有释放任何能量。
他只是抬起了手。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地下船坞的地面、墙壁、天花板上，无数道古老而复杂的金色符文，凭空浮现！这些符文，与镇妖塔塔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它们汇聚在一起，化作一道道粗壮的、由纯粹“封印”法则构成的金色锁链，从四面八方呼啸而出，如同苏醒的远古巨龙，朝着那尊怪物，以及天穹之上那蠢蠢欲动的虚寂之手，缠绕而去！
“不……这不可能！这是……执塔人权限！你只是个凡人！你怎么可能……”
怪物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但它的尖叫，戛然而止。
因为一根金色的锁链，已经穿透了它的胸膛，将它死死地钉在了原地。更多的锁链，将它庞大的身躯捆成了一个粽子，那些黑色藤蔓在接触到金色锁链的瞬间，便如同烈火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而天穹之上，那只再次探出的虚寂之手，也被数十根更加粗壮的金色锁链，在半空中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金色的封印之力，与黑色的虚无之力，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法则层面的角力。
整个世界，都在这股力量的对抗下剧烈颤抖。
叶宸悬浮在半空中，单手举天，如同执掌着神罚的君王。他的身体，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被修复，但修复他的，不是生命能量，而是镇妖塔的本源之力。他的生命力，正在被当做燃料，疯狂地燃烧着，来维持这股恐怖的“权限”。
他赢得了对峙。
但他也知道，自己正在走向真正的死亡。
不过这一次，他心甘情愿。
（第36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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