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一切光线的、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地下船坞。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焦血与能量逸散后特有的刺鼻气味。倒塌的钢梁、破碎的混凝土、以及那些被彻底分解的金属残骸，共同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画卷。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神迹般的一幕中无法自拔。
苏晓拄着刀，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毒素虽然被那股生命能量暂时压制，但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他看着那个靠在林薇怀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王毅和他的龙城司特工们，则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在原地。他们手中的高科技武器，在这场凡人与神明的交锋中，显得如此可笑而无力。他们引以为傲的“收容协议”，在叶宸那逆转乾坤的一指面前，就像一个幼稚的笑话。敬畏、恐惧、迷茫……种种情绪在他们心中交织，让他们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
而林薇，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叶宸，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冰冷的身体。她能感觉到，叶宸体内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那两股曾经毁天灭地的力量，此刻正像两条受伤的毒蛇，在他体内疯狂地互相撕咬，将他的经脉、他的五脏六腑，都变成了它们的战场。
“叶宸……你撑住……”她在他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叶宸苍白的脸上。
叶宸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本能地汲取着从林薇银镯上传来的、那微弱而温暖的净化之力，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他成功了。
他逆转了仪式，拯救了所有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就在这片脆弱而诡异的平静中，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咔嚓”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船坞的正上方——那个之前被叶宸强行关闭的、异界裂隙所在的位置。
那里的空间，虽然已经恢复了正常，但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如同疤痕般的痕迹。
“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整个地下船坞，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不是地震。这股颤抖，并非来自地底，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来自空间本身！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面被用力敲击的鼓。
“怎么回事？！”王毅惊恐地大吼。
没有人能回答他。
因为下一秒，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充满了无尽愤怒与饥渴的咆哮，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吼——！！！”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最纯粹的恶意冲击！在这声咆哮面前，人类的意志渺小得如同尘埃。所有的特工，包括王毅在内，都瞬间抱头倒地，七窍中渗出鲜血，他们的精神，在这声咆哮下，遭受了重创。
苏晓和林薇的情况稍好一些。林薇的银镯绽放出一层柔和的光芒，将大部分冲击隔绝在外。而苏晓则凭借古武者坚韧的心志，死死地守住了自己的灵台清明。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这……这是虚寂之主……的愤怒……”苏晓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仪式被中断，祭坛被摧毁，即将到口的“食物”被夺走，通往这个世界的“门”被关上。
对于这个以吞噬为生的古老存在而言，这无疑是它万万年来，受到过的最严重的挑衅和羞辱。
它，被彻底激怒了。
“轰隆！！！”
一声巨响，船坞正上方那道空间疤痕，猛地撕裂开来！
但这一次，裂开的不再是通往虚界的“门”，而是现实世界本身的“伤口”！一道道漆黑的、深不见底的裂隙，如同蜘蛛网般，以那道疤痕为中心，迅速地向四周蔓延！
紧接着，一只、两只、十只、上百只……
由纯粹的混沌浊流构成的、巨大的、扭曲的“手”，从那些新裂开的“伤口”中，疯狂地伸了出来！
它们不再是之前那只带着一丝“神威”的巨手，而是充满了狂暴、混乱、不计后果的毁灭欲望！它们的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如同章鱼的触须，有的如同扭曲的树根，有的则像是一团团蠕动的、由无数张痛苦人脸组成的阴影。
它们不再有明确的目标，它们只是在疯狂地攻击着、撕扯着、吞噬着它们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一根触须，狠狠地抽在一根承重柱上，那根由特种合金铸造的巨柱，瞬间被抽得粉碎，化为齑粉。
一只巨手，抓向一艘废弃的货轮，那艘数万吨重的钢铁巨兽，在巨手中，如同纸糊的玩具，被轻易地捏成了一团废铁。
更多的手和触须，则开始疯狂地挖掘着船坞的地面和墙壁，它们似乎想要将整个现实世界，都拖入它们那黑暗的故乡。
“开火！开火！阻止它们！”王毅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吐出一口血沫，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幸存的特工们，也强忍着剧痛，重新举起了武器。激光、电磁炮、高能粒子束……各种致命的光束，如同雨点般射向那些虚寂之手。
然而，所有的攻击，都如同泥牛入海。
那些混沌浊流构成的肢体，在接触到能量攻击的瞬间，只是微微地荡漾了一下，便将所有的能量尽数吞噬，然后变得更加粗壮，更加狂暴。
龙城司的科技，在虚寂之主的本源之力面前，毫无意义。
“该死！”苏晓怒吼一声，他强提一口气，挥舞着唐刀，斩向了一根正朝他和林薇扫来的触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苏晓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身传来，他手中的唐刀，那柄跟随他多年、削铁如泥的宝刀，竟然在一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然后“砰”的一声，碎成了无数铁片！
而他整个人，则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上，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喷出一大口鲜血，当场昏死了过去。
“苏晓！”林薇发出一声惊呼。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根触须，在击碎了苏晓的刀之后，毫不停留地朝着自己抽了过来。她想躲，但身体却因为脱力而动弹不得。
绝望，再次笼罩了她。
而就在这时，一只同样虚幻、却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手，从侧面伸出，轻轻地，握住了那根狂暴的触须。
是叶宸。
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依旧无法动弹，甚至连坐直都做不到，但他却用自己最后那一点微弱的、与镇妖塔相连的意志，凝聚出了一道虚幻的屏障。
“滚开……”
他用一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空灵而疲惫的声音，说道。
那根触须，在接触到金色虚手的瞬间，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了凄厉的尖啸，猛地缩了回去。
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更多的虚寂之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无视了叶宸那微弱的抵抗，目标直指他身后的林薇，以及整个船坞里所有的生命。
叶宸的虚手，在触碰到第二只手时，便寸寸碎裂，化为光点消散。
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看着那遮天蔽日的、由纯粹的混乱与毁灭构成的景象，看着林薇那绝望而惊恐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他拯救了世界，却似乎……只是让世界的毁灭，换了一种更加彻底、更加疯狂的方式。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无力感彻底吞噬的瞬间，虚寂之主那充满了愤怒与饥渴的咆哮，再次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但这一次，咆哮声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不，那不是恐惧。
那是一种……更深的、更原始的……渴望。
它渴望的，不仅仅是吞噬生命。
它渴望的，是叶宸体内那股刚刚逆转了仪式的、融合了本源与浊流的……完美的混沌之力！
它想要的，是叶宸的源核！
叶宸猛地一愣。
他突然明白了。
虚寂之主之所以如此愤怒，如此不计后果地撕扯现实，不仅仅是因为仪式被中断。
更是因为，它闻到了……“美食”的香气。
它将叶宸，视为了……最顶级的、最渴望得到的……猎物！
（第372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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