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黑暗旋涡的瞬间，四人所感受到的，并非是想象中的撕裂与坠落。
那是一种……“剥离”的感觉。
仿佛他们的灵魂，被从肉体中强行抽离，又被投入了一片充满了粘稠、冰冷液体的空间。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所有人类赖以感知世界的感官，在这一刻，全部失效了。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时间，甚至没有“存在”的概念。
这里，就是镇妖塔的“负一层”，是上古大能从“虚界”剥离出来的、一片纯粹的“无”。
“……稳住！”
叶宸的声音，如同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点亮的第一盏灯。他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响起。
他体内的混沌源核，绽放出柔和而又坚定的光芒。这光芒，在这片连光都无法存在的“无”之领域，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光芒，如同一个温暖的气泡，将四人包裹在其中，将他们与那股足以侵蚀一切、消解一切的“虚无”气息，隔绝开来。
“这里是虚界的边缘，是法则的真空地带。”叶宸的意识，冷静地解释着，“我们所有的物理攻击，都会在这里失效。我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们的‘意志’，以及我们与塔的‘连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片包裹着他们的光球，缓缓地降落，触碰到了一片……看不见的“地面”。
当他们的双脚，重新感受到“踏实”的感觉时，眼前的景象，也终于开始凝聚。
他们正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的平原之上。天空，是一片永恒的、没有任何星辰的昏暗。大地，是由一种类似于岩石，却又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灰色物质构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死寂的味道。
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生命。
只有……令人窒息的、永恒的孤寂。
“这里……就是虚寂之主的老巢？”苏晓环顾四周，脸上写满了震撼。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妖魔嘶吼，没有血腥与杀戮，但这种极致的、纯粹的“空”，却比任何地狱般的景象，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不。”叶宸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投向了这片灰色平原的尽头，“这里，只是它的‘前院’。”
在他的视线尽头，天地相接的地方，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正在缓缓旋转的黑色风暴，正在静静地悬浮着。
那风暴，由亿万万个扭曲的、痛苦的灵魂面孔所构成。它的中心，是纯粹的、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而就在那黑暗的核心，一点……微弱却又无比耀眼的、暗金色的光芒，正在如同心脏般，有节奏地……跳动着。
那里，就是虚寂之主正在铸造“神之躯”的……“产房”。
四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遥遥地望着那遥远而又恐怖的黑色风暴。谁都没有说话，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明白，他们与那风暴之间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最终，是苏晓，打破了这片死寂。他的声音，不再有往日的跳脱与毒舌，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的坦然。
他从腰间，解下了那个陪伴了他多年的、用来装唐刀的旧刀鞘。他拿出了一块柔软的、浸透了特制保养油的布，开始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把名为“残雪”的唐刀。
刀锋上，映不出他的脸，只能映出那片灰色的、死寂的天空。
“我爷爷说过，我们苏家的刀，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就要有‘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觉悟。”他一边擦着刀，一边轻声说道，“但后来，我才知道，还有另一种觉悟。”
“那就是……明知必死，也要挥出那守护之剑的……决意。”
他擦完了最后一遍，将唐刀缓缓地、重新插入刀鞘。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叶宸，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别扭，却又无比真诚的笑容。
“喂，叶宸。如果我回不去了，记得告诉我爷爷，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最后……没有给苏家丢人。”
“你放心。”叶宸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他，他的孙子，是真正的……英雄。”
苏晓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这片死寂的平原上，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洒脱。
林薇，走到了叶宸的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自己那戴着银镯的、纤细的手腕，轻轻地，解下了那个陪伴了她二十年的、爷爷留下的遗物。
她将银镯，放进了叶宸的手中。
“叶宸，”她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月光，“这个镯子，是我的‘共鸣体’，也是我的‘护身符’。以前，是它在保护我。”
“现在，换我来……保护它了。”
她抬起头，看着叶宸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些许阴影的、美丽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清澈的、不含些许杂质的……爱意与决意。
“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因为，我还要亲手……把它再戴回来呢。”
叶宸紧紧地握住了那只银镯，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能一直传递到他的灵魂深处。他看着林薇，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两个字。
“等我。”
最后，是凌霜。
她走到了三人的面前，她的身姿，依旧笔挺，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她没有像苏晓和林薇那样，进行任何充满仪式感的告别。
她只是，拿出了自己的那把配枪，退出了弹匣，检查了一下里面的每一颗子弹，然后，又“咔哒”一声，重新装了回去。
“根据龙城司作战条例第三条，进入A级以上高危区域，指挥官有权向队员下达任何必要的指令。”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宣读一份报告，“现在，我以指挥官的身份，下达最后一个指令。”
她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看着他们眼中那份超越了生死的决意，她的嘴角，第一次，在执行任务时，露出了一丝极淡、却又极暖的……微笑。
“活着回来。”
“这是……命令。”
四人之间的告别，没有泪水，没有拥抱，甚至没有过多的言语。
他们只是用最属于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这场最后的、无声的仪式。他们向自己的过去告别，向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告别，也向那个……可能再也回不去的世界，告别。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学生，不再是古武传人，不再是龙城司指挥官。
他们是……守护者。
是背负着整个世界的希望，即将踏入地狱的……最后的战士。
“时间差不多了。”
叶宸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那个黑色风暴。他的感知告诉他，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频率正在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不稳定。
虚寂之主，即将完成它最后的蜕变。
“我们该出发了。”
他缓缓地，将林薇的银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那银镯在与他的源核接触的瞬间，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与他的力量，产生了完美的共鸣。
他伸出手，牵住了林薇。
苏晓，也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凌霜，则站在了他的另一侧，用手，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只由混沌能量构成的左臂。
四个人，再次，形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准备好了吗？”叶宸问道。
“随时可以。”苏晓的语气，充满了期待。
“嗯。”林薇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执行命令。”凌霜的回答，简洁而又有力。
叶宸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的犹豫。
“以镇塔人之名……”
他的声音，在这片虚界的平原上，轰然响起。
“……冲锋！”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人的身影，同时，从原地消失了。
下一秒，他们已经出现在了距离那黑色风暴，仅有数公里之遥的空中。
他们不是“飞”过来的，而是叶宸动用了他作为“镇塔人”的、最后的权限——“执塔人权限”，进行了一次短距离的、跨越空间的“瞬移”。
代价是，他体内的源核，瞬间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撕裂般的痛苦。但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
因为，此刻，他们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那个黑色风暴的内部了。
那是一个如同地狱般的、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熔炉”。
无数个被扭曲的灵魂，在狂暴的混沌浊流中，发出无声的尖叫。它们被撕碎，被重组，被锻造成那个“神之躯”的“血肉”。
而在那熔炉的最中央，四块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巨大的塔尖碎片，正被无数条黑色的锁链，牢牢地捆绑着。它们正在被那狂暴的能量，缓慢地、但却坚定地，熔解，变形，融合。
一个模糊的、巨大的人形轮廓，已经可以在那片混沌之中，隐约看到。
它还没有五官，没有四肢，但那股从它身上散发出的、足以让神明都为之颤抖的、纯粹的“恶意”与“威压”，却已经真实不虚地，笼罩了整个空间。
虚寂之主……即将降世。
“就是现在！”
叶宸发出一声怒吼，他体内的混沌源核，燃烧到了极致！
他不再有任何的保留，不再有任何的顾忌。
他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灵魂，全部都灌注了出去！
一道由最纯净的混沌本源构成的、璀璨到极致的、仿佛要将整个虚界都照亮的……光之洪流，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如同撕裂黑夜的利剑，直直地，射向了那个正在成型的“神之躯”！
最终决战，在这一刻，正式打响！
（第40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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