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脉山脉的核心区域,超乎了所有学生的想象。
这里没有嶙峋的怪石或险峻的峰峦,反而像是一片被无形力场呵护着的世外桃源。柔软如茵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铺满了大地,踩上去如同行走云端。奇异的、流淌着星辉的溪流潺潺而过,发出悦耳的音符。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生命能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洗涤灵魂,愈合着身体与心灵最深处的创伤。
阿斯莫德的意志如同温暖的阳光,无处不在,却又温柔地保持着距离,给予他们绝对的宁静与私密。
学生们或坐或卧,沉浸在这片难以言喻的祥和之中。连日来的恐惧、疲惫、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缓缓放松。
凯因将依旧沉睡的洛德拉姆安置在一棵散发着安神清香的古树下,仔细检查了他的状况,确认院长呼吸平稳,只是极度虚弱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默默守护。
奥布里罕见地没有在意身下可能存在的“微生物”,而是仰面躺在发光的苔藓上,望着头顶由能量流构成的、变幻莫测的璀璨“星空”,眼神有些空洞,仿佛仍在处理虚空中的数据和苗苗消失的那一幕。
西尔薇娅坐在他不远处,膝盖上放着那枚晶翼蝶,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它的翅膀,眼神复杂,似乎在重新计算着某些无法用公式衡量的东西。
皮克斯和格鲁克靠在一起,地精难得地安静,只是摆弄着一个从冒烟工具箱里捡出来的、烧得焦黑的小齿轮,眼神黯淡。矮人则拿出磨刀石,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打磨着他的战斧,仿佛想从这熟悉的动作中寻找一丝慰藉。
莉亚娜独自坐在一条星辉小溪边,将双脚浸入温暖的能量流中,看着水中倒映的、依旧带着泪痕的脸庞,和周围游动的、如同光屑般的小生物,默默出神。
悲伤并未离去,它只是被星脉的温暖暂时包裹,沉淀在了每个人心底最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西尔薇娅忽然站起身,走到小溪边,在莉亚娜身旁坐下。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枚晶翼蝶,轻轻放在了莉亚娜的掌心。
莉亚娜微微一怔,看向西尔薇娅。
“它的光谱波长,和苗苗眼睛的颜色,有92.6%的相似度。”西尔薇娅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少了几分往日的绝对理性,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她最后……是笑着的。数据记录显示,她的神经反应模式符合‘愉悦’和‘满足’的特征。”
莉亚娜握紧了那枚微凉的蝴蝶,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夹杂着温暖的思念。“她保护了我们……用她自己的方式……”
另一边,奥布里不知何时也坐了起来,他走到凯因身边,看着沉睡的院长,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在虚空……最后那一刻。如果没有你挡住第一波攻击,我和西尔薇娅的计算……毫无意义。”
凯因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奥布里。他从未听过这位重度洁癖的王子用这种语气说话。
“你的力量……不是诅咒,凯因。”奥布里继续说道,他似乎努力在组织语言,“它是变量……是关键因子。就像……就像皮克斯那些不稳定的发明,在特定条件下,产生了……决定性作用。”
凯因看着自己那双曾让他困扰不已、此刻却布满伤痕和灰尘的手,沉默了。院长的守护,同伴的信任,奥布里此刻的认可……这些东西一点点化解着他心中关于力量的困惑与阴霾。
皮克斯和格鲁克也听到了这边的对话。皮克斯吸了吸鼻子,突然跳起来,拿着那个焦黑的小齿轮:“格鲁克!我们得做个新的!做个超——级厉害的!把苗苗的那份也带上!以后就叫‘喵喵震撼弹’!”
格鲁克停下打磨的动作,看着皮克斯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胡子微微翘起:“嗯。得用最好的材料。我负责加固,你……别加太多会爆炸的玩意。”
“那怎么行!威力才是浪漫!”
悲伤依旧在,但生的意志和对未来的期许,开始如同溪流般,慢慢重新流淌。
就在这时,西尔薇娅站起身,走向奥布里。她摊开手掌,上面用微光勾勒出一个复杂的能量结构图——正是最后时刻,她引导那个混乱漩涡击中玛拉格斯弱点的模型。
“奥布里,”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认真,“你的初始坐标计算,误差率低于万分之零点零三。这是……至关重要的基础。”
奥布里回望着她,看着她眼中倒映的星辉和自己狼狈的影像,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像以前那样介意这种“不完美”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
“西尔薇娅,”他罕见地没有使用任何敬语或学术称呼,声音虽然依旧有些僵硬,却足够清晰,“你的实时修正与引导……无可替代。我们……我们的合作效率,超出了独立工作的总和。”
他微微颤抖地、极其缓慢地,向西尔薇娅伸出了手——没有戴手套,沾着尘土和草屑的手。
西尔薇娅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又抬头看了看他眼中那份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肯定。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自己的手,稳稳地握住了他的。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一种超越公式计算的理解与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建立。冰冷的理性终于融入了温度,一种清晰而坚定的情感纽带,在此刻正式确立。
几乎同时,凯因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他转过头,看到莉亚娜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绿色的眼眸如同被溪水洗净,清澈而温柔地看着他。
“凯因,”莉亚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谢你……一直挡在我们前面。也谢谢你……接住了院长。”
她将一直紧握的拳头松开,掌心躺着一枚用星辉溪边的发光苔藓和细藤编织成的、小巧精致的绿色护符,上面还镶嵌着那枚晶翼蝶。
“这个……给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它可能没什么用……但……我希望它能……嗯……让你少一点困惑。”
凯因看着那枚粗糙却充满心意的护符,又看向莉亚娜微红的脸颊。他心中那因力量而产生的坚冰,在这一刻彻底融化。他小心翼翼地、用与他巨力完全不符的轻柔,接过了那枚护符,紧紧握在手心。
一股暖流从掌心直达心脏。他看着她,笨拙却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种无需言明的理解与承诺,在他们之间悄然生根。战士与自然之女,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一刻找到了奇妙的共鸣与连接。他们的关系,也在这份共同的经历与抚慰中,清晰而自然地确定下来。
星光之下,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悲伤化作怀念,伤痛终将愈合。
而于绝境中萌发的情感,则在星脉的见证下,悄然绽放,成为支撑彼此继续前行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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