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那是这片净土最安宁的韵律。
“小墨——小墨——你看!!”
年少的白厄像一道迅捷的流星,奔跑在田埂上。
他黄紫相间的衣衫在风中鼓荡,如同翻飞的蝶翼。
白色的短发根根分明,映着暖光,仿佛自身也在发亮。
他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兴奋。
不远处,一个黑色短发、脑后扎着一根细软小辫子的少年,正踮着脚,笨拙而又认真地给一个呆立的稻草人系上一条褪色的红布带。
墨徊听到呼喊,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干净秀气的脸庞,那双温润深棕色的眼睛,好奇地望向白厄。
“嘿咻……怎么了,白厄?”墨徊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紧随白厄其后的,是粉色短发的少女昔涟,蓝色的眼眸如同哀丽秘榭最晴朗的天空,带着些许无奈又纵容的笑意,看着前面活力过剩的伙伴。
白厄气喘吁吁地在墨徊面前站定,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什么绝世珍宝般,将一直护在怀里的东西展示出来——那是一束花。
金黄色的,圆盘状的花朵,每一片花瓣都饱含着生命的力量,执着地朝向那温暖的光源。
“你看!!你妈妈上次带回来的种子,真的发芽、长大、还开花啦!!”
白厄的声音里满是献宝般的喜悦,冰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比夜晚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墨徊的视线瞬间被那耀眼的金色捕获。
阳光,白厄灿烂的笑脸,还有那束仿佛凝聚了所有光芒的、名为“向日葵”的花朵。
在这一刻,如同一幅永恒的画卷,深深烙印进少年墨徊的脑海,成为情感他色彩认知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好看!!”墨徊由衷地赞叹,深棕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金黄,他立刻兴致勃勃地提议。
“我让妈妈再带点回来吧!我们就在那边,种一大片向日葵花田!到时候不仅可以看,还可以嗑瓜子!”
昔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走到两人身边,声音清脆:“小墨你啊,还真是三句不离吃呢——”
白厄也嘻嘻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花束往前一递:“嘻嘻,那这束花就送给你啦!”
感谢你的出现。
为这片一成不变的黄金麦田,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和声音。
白厄在心中默默想着,那份因墨徊这个“外来者”——不,是好朋友——的出现而产生的、细微而真实的快乐,充盈着他的心。
墨徊微微一愣,看着白厄真诚的笑容,还有那束被塞到自己怀里的,暖洋洋的向日葵,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他没有推辞,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仿佛接住的不是花,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名为“友谊”的礼物。
“谢谢。”
昔涟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小墨,你还不赶紧收你的画架回去吃饭吗?再不回去,哈莉阿姨要来逮你了哦——”
墨徊“啊呀”一声,脸都绿了。
白厄:“噫!今天我就不陪你吃饭了!!”
墨徊看向昔涟。
昔涟看天空:“好美的天空啊——”
墨徊:……
他叹为观止。
半晌,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在田埂旁的画架和散落的颜料。
“我来帮你收画架!”
白厄自告奋勇,立刻跑向那堆画具。
三个少年少女,一个捧着灿烂的向日葵,一个扛着略显笨重的画架,一个在旁边笑着提醒小心脚下,并肩踏着夕阳的余晖,朝着麦田外、那炊烟袅袅的村落走去。
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笑声回荡在金色的海洋里,构成了一幅名为“幸福”的图景,如此真实,又如此……脆弱。
……
光芒骤暗。
场景切换。
不再是温暖的金色麦田,而是某种……意识的缝隙,记忆的断层,是盗火行者穿梭于无尽轮回时,偶尔得以喘息的、冰冷阴影的角落。
“呃……!”
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猛地睁开。
其中没有了年少时的纯粹与明亮,只剩下穿越了无数死亡与失去的疲惫、沧桑,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坚定。
一个行走在自我献祭之路上的亡魂。
一个背负薪火的囚徒。
他摊开紧握的手掌,掌心因为过度用力而被指甲刻出了深痕。
在他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的、35mm大小的圆形金属铁片。
这是在某一个早已被湮灭的轮回里,他因为老师的炼金术意外坠入一个奇特的“三次元”世界,在那个被称为墨徊“家”的地方,带走的唯一物品。
这是他漫长而黑暗的旅途中,唯一偷藏起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微光。
而他的怀里,是那些不知由来的信件——但他知道,写信的究竟是谁。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摩挲着徽章冰凉的表面。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刚才那短暂沉溺的幻境——那束金黄的向日葵,那个黑发棕眼的少年,那声清脆的“真好看”。
……向日葵。
我生命里,曾经触手可及的、最温暖的太阳。
也是如今,悬挂于无尽时空彼岸的、我最遥远的月亮。
感谢你的出现。
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哪一条时间线,这份感谢都从未改变。
正是因为你的出现,正是因为曾拥有过那片麦田里的阳光与笑声,正是因为想要守护住那份独一无二的色彩……
我才会更加坚定我选择的这条道路。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的虚无,看到了那个永远停留在美好过去的、粉发蓝眼的少女身影。
昔涟留在了过去。
她早已在他无数次启动轮回的抉择中,在他亲手执行的“终结”下,化为了冰冷的记忆碎片。
是他,亲自将她,连同许多许多,留在了再也回不去的昨天。
而我,驻守着现在。
驻守着这个由无数牺牲堆砌而成的、残酷的“现在”。
他背负着所有的罪孽与诅咒,一遍又一遍地行走在逐火之旅上,窃取着或许能打破宿命的火焰。
我还在继续。
继续这望不到尽头的征途,继续这永无止境的自我凌迟。
等待着你归来的……未来。
这是支撑他没有彻底崩溃的唯一执念。
你从未离开。
你一直在我心里,在那枚冰冷的徽章里,在那片金色的麦田里,在那束永不凋谢的向日葵里。
哈莉阿姨曾用她那总是带着戏谑、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语气,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对他低语。
“别哭丧着脸嘛,小粽子~放心,我家那个傻小子,跑不掉的。”
“他一定会回来。”
“无论以何种姿态,无论相隔多远……我啊,可以跟你保证哦?”
“毕竟……”
“……打破命运的囚笼,就是迈向新的命运啊。”
这份近乎荒谬的保证,却成了他穿越绝望时,唯一能抓住的带有“欢愉”色彩的浮木。
你来时,好像春暖花开。
你走后,我的世界里……四季如春。
因为你留下的记忆,足够温暖往后所有冰冷的岁月。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q版徽章重新紧紧攥入掌心,仿佛攥住了唯一的救赎。
他眼中的迷茫与脆弱被深深掩埋,重新凝固成那片冰封的,坚定的湖泊。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不存在于眼前的,记忆中的哀丽秘榭麦田,在心中,许下了一个跨越了生死与轮回的约定。
到那时候,等一切终结,等你归来……
让我们再让哀丽秘榭,多出一片金色的向日葵花田吧。
就像你曾经描述过的,你那个“家乡”才有的,那种热闹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花园。
阴影褪去,盗火行者的身影再次融入无尽的轮回之路,唯有那份源于麦田深处的温暖与约定,如同不灭的星火,在他冰冷的神魂中,静静燃烧,等待着重逢的那一天。
¥
嘿,小墨。
当你第一次出现在哀丽秘榭的金色麦田边缘,带着一点茫然,一点好奇,还有脑后那根随着你东张西望而轻轻晃动的小辫子时,我就在想——
你从哪里来?
是故事中星海的另一端,某个我们从未听闻的遥远星球吗?
那里的天空是什么颜色?风里又带着怎样的气息?
但很快,我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带来了什么。
你带来了哈莉阿姨院子里那些从未见过的种子,它们破土而出,开出了叫做“向日葵”的、金灿灿的花。
你带来了画板和五颜六色的颜料,将麦田、天空、还有我和白厄笨拙却生动的样子,留在了一张张画纸上。
你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笑声,让白厄那总是过于沉稳的脸上,多了许多真正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花香,欢笑,希望。它们都如此真实,比我们脚下这片由“权杖方程”维系的世界,更加真实地触动了我。
所以,你身上一定有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也无法低估的力量吧?
你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是破坏,而是作为一种……“变量”,悄然来到了这里。
你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温柔的奇迹。
我不常言语。
我喜欢倾听。
像你一样喜欢听故事。
曾经我也喜欢和人讲故事
我和她做了个决定。
一个……嘻嘻,胆大包天的决定。
不过,更多的时候……
我只是安静地跟在你们身边,看着白厄拉着你奔跑,看着你手忙脚乱地收拾画具,看着你们为了一颗糖、一幅画而争论又很快和好。
我只温柔地看着你们,将这一幕幕镌刻在心底。
这平静的日常,就是我想要守护的全部。
然后……“轮回”开始了。
“再创世”的伟业,如同一个巨大的,无法摆脱的引力漩涡,将我们所有人,连同整个翁法罗斯,都席卷进去。
我们都被命运裹挟着,向前,向前,却仿佛永远在同一个怪圈里打转。
那真正的“再创世”,似乎是一个永远无法被完成的幻梦。
在一次次的轮回中,我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真想和大家一直一直一起啊。
如此一来,无论结局怎么样,也曾在世界里留下色彩。
我或许并非最初的那道涟漪。
在无尽的循环中,可能有过无数个像我一样,甚至名字都叫“昔涟”的女孩,曾经站在这里,看着类似的白厄,看着可能出现的“变量”。
但没关系。
我依旧是一道涟漪。
一道真实的、拥有此刻所有记忆与情感的涟漪。
一道为了我深爱的这个世界,为了我珍视的白厄,昔涟,还有你,这个带来了不一样色彩的小墨,还有翁法罗斯的大家,可以奋不顾身、毫不犹豫地撞碎在命运礁石上的涟漪。
我看清了那条唯一的,残酷的出路。
岁月的权柄必须被撼动,轮回的齿轮必须被卡住。
它一定不能诞生。
那将是一场浩劫。
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很多次决绝的“中断”。
需要……足够分量的牺牲,来让那维系轮回的“神权”,出现一瞬的空悬。
所以,白厄。
当他手持武器,走向我,眼中是比我所能想象的任何痛苦都要深重的绝望与决绝时,我对他笑了。
杀掉我吧。
不是请求,是确认。
是我们共同选择的、通往唯一可能未来的钥匙。
杀掉我。
于是,在此刻承载着“过去”与“延续”象征的我……
将归于沉寂。
岁月的权柄将因此出现裂痕,我们就能卡住这该死的轮回,为翁法罗斯,为你,争取到一线挣脱的契机。
我知道,这很痛,我和她还有他一样,都痛彻心扉。
但这是唯一的路。
小墨,无论你现在身处何方,是在某个我们无法触及的遥远世界,还是在时间的夹缝中徘徊……
你都会回来的,对吧?
我们被束缚于此,无法离开这片生养我们、也禁锢我们的土地。
但你不同。
你既然能从“外面”走来又离开,那么,你也一定能够……再回来。
带着你所代表的那种“变量”的力量,回来。
哈莉阿姨她说过。
记忆是思考的灰烬。
我想,是的。
我们在这无尽的轮回中,不停地思考,挣扎,爱与被爱,每一次都是一次燃烧。
待燃烧殆尽,灰烬堆满一地。
而我们,不能任由灰烬冷却。
我们要将它捧起,怀着最虔诚的期望与最坚定的意志,将它塑造成……一个新的世界。
新的生命若要萌芽,它的种子,往往需要是“死”的。
需要经历一场彻底的终结,才能孕育真正的新生。
记忆不会被真正忘却。
它们只是像被潮水推上岸的贝壳,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静静搁浅,等待着被重新发现。
来吧,白厄。
来吧,所有愿意为了未来而战的灵魂。
就让我如同最初的她一样,燃烧成一地灰烬。
让我们一起,重拾起这些记忆的灰烬与贝壳。
让我们像火种一样,再次燃烧。
不必害怕,因为每一次燃烧,都是为了照亮前路。
最初的涟漪也好,往昔的涟漪也行,最后的涟漪也罢……
我们这一道小小的涟漪,将用破碎时激起的波纹,一点一点,荡漾开去。
穿透轮回的壁垒,穿透时间的迷雾,直到……完成我们最初的愿望——一个真正的、自由的、充满无限可能的翁法罗斯。
在新世界……尽可能的重逢吧。
在那个没有轮回枷锁,阳光真实温暖,向日葵可以自由盛放的新世界。
连同我们的牺牲与记忆,共同造就真正的……再创世。
让命运的轮盘,因我们此刻的选择,而真正开始……转向光明的彼端。
让月光指引你们前进吧,找到方向。
太阳,月亮,星星。
真好啊。
他们的光照亮了世界。
……让我也成为这片光吧,无论昼夜,如此,大家都能尽情的绽放光彩。
到那时候,如果你还记得,如果大家还记得,便请呼唤我的名字。
像许下的愿望那样,一直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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