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苑偏殿的日子,表面看似安稳,内里却暗流涌动。
春桃和夏荷表面恭敬,做事却透着一股疏离的机械。
送来的饭菜虽不至于馊冷,却也常常是别的院子挑剩下的,或是送来得不早不晚,恰好错过最适宜入口的温度。
份例里的炭火、茶叶、甚至洗漱的热水,也总是短斤少两,或是质量最次的那一档。
“三小姐,今日份例的银丝炭没了,库房说先用这普通黑炭将就一下。”
春桃将一小筐烟大火小的黑炭放在角落,语气平淡无波。
云皎皎看着那筐炭,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她心里明镜似的,自己这“冲喜”的名头不清不楚,又得罪了张管事那一系的人,王府里的下人最会看风向,如今这般冷待实属正常。
谢流云那日之后便没再出现,想必在处理下毒案的后续。
而那位夜王殿下,更是遥不可及,除了每日辰时需去奉茶的那片刻,她几乎接触不到王府的核心。
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她得想办法在这王府里真正立足,光靠一个虚无缥缈的“五行缺水”和偶尔的“气色观察”,迟早会被边缘化,甚至可能悄无声息地“被病逝”。
这日,云皎皎在听风苑的小院子里溜达,名义上是“熟悉环境,调理自身气场以求更好为王爷效力”,实则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院子角落里,一个穿着粗使丫鬟服饰、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正费劲地试图搬动一个半人高的破旧水缸,小脸憋得通红,那水缸却纹丝不动。
旁边几个丫鬟婆子要么视而不见,要么低声窃笑。
“哟,小蛮,又跟这水缸较劲呢?”
“你说你吃那么多,力气都长哪儿去了?”
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地笑道。
名叫小蛮的丫头鼓着腮帮子,不服气道:“我……我能搬动!就是早上没吃饱,没力气!”
云皎皎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她仔细看了看小蛮的面相,圆脸大眼,眼神清澈带着一股执拗,鼻梁不高但鼻头有肉,显示心性不坏且重情义。
“你这样硬搬不行。”
云皎皎开口,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指着水缸的底部,“你看,这里地势低洼,缸底陷进去了。你得先把它晃松,借力打力。”
她边说,边比划着角度和用力的方向。
这些都是她以前摆摊搬东西总结的野路子。
小蛮将信将疑,按照云皎皎说的方法,双脚站稳,腰腹发力,猛地一推一掀“轰隆”一声闷响,那沉重的水缸竟真的被她挪开了位置!
周围看热闹的下人顿时噤声,面露惊讶。
小蛮自己也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云皎皎,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和……崇拜?
“你……你怎么知道的?”
小蛮声音清脆,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
云皎皎高深莫测地一笑:“我不光知道怎么搬缸,还看出你今日辰时必感腹中饥饿难忍,且左肩曾有过旧伤,每逢阴雨天便隐隐作痛,对是不对?”
小蛮眼睛瞪得更大了,如同看神仙一样看着云皎皎:“你……你真是神了!”
“我早上就吃了半个窝头,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左肩是去年冬天摔的,一下雨就酸疼!你咋都知道?”
云皎皎心中暗笑,面相气色结合一点推理罢了。
她看着小蛮,语气温和:“想不想以后都能吃饱饭,肩膀也不那么疼了?”
小蛮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想!想想想!”
“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云皎皎抛出橄榄枝,“我身边正好缺个帮手。”
“别的不敢说,让你吃饱穿暖,调理好旧伤,还是能做到的。”
小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小蛮愿意!”
“小蛮以后就跟着三小姐!三小姐让小蛮往东,小蛮绝不往西!”
她心思单纯,谁对她好,谁能让她吃饱,她就跟谁。
云皎皎赶紧把她扶起来,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时,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哟,云三小姐好大的架子,这就在院子里收买起人心来了?”
云皎皎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体面、管事嬷嬷打扮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假笑,眼神却透着精明与打量。
这是内院的一个管事,姓钱,据说与之前那位张管事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钱嬷嬷目光扫过那小蛮,又落在云皎皎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
“三小姐,您这‘冲喜’的人,首要任务是安心为王爷祈福,这般在院子里指手画脚,恐怕……于礼不合吧?”
“若是冲撞了王府的气运,这责任,您可担待得起?”
这话就说得相当不客气了,直接将一顶“破坏气运”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周围的下人顿时屏息凝神,等着看这位新来的、看似柔弱的云三小姐如何应对。
云皎皎心中冷笑,知道这是有人按捺不住,要来给她下马威了。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更温和的笑容:
“钱嬷嬷此言差矣。”
“王爷命我居于听风苑,正是看中此处气场平和,利于我清修祈福。”
“我观这小丫头力能挪缸,却心思纯净,乃是难得的‘厚土’之相,正合此地风水。”
“我留她在身边,是以‘土’固‘风’,稳定此院气运,正是为了更好地为王爷祈福啊。”
她一番玄学术语砸下来,把钱嬷嬷砸得有点懵。
云皎皎不等她反应,又看向钱嬷嬷的脸,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
“倒是钱嬷嬷您,印堂隐隐发青,山根色泽暗淡,近日恐有口舌是非缠身,甚至……有破财之风险。”
“还需谨言慎行,远离是非之地才是。”
钱嬷嬷脸色瞬间一变,她最近确实因为赌钱输了不少,正被债主催得紧……这云三小姐,难道真有点邪门?
看着钱嬷嬷最终悻悻离去的背影,云皎皎知道,这第一场小小的立威,算是成功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春桃就匆匆走来,面色有些古怪:
“三小姐,王府门外……云家来人了,说是……您的母亲和兄长,听闻您在王府‘冲喜’,特来探望。”
云皎皎的心猛地一沉。
原主那备受欺凌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那个所谓的“家”,这个时候来人,恐怕……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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