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一声嘶吼，带着不敢置信的惊骇，从跌坐在地的天王口中爆出。
李靖像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了魂魄。
他猛地抬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荒谬与剧烈的抗拒。
“不可能！”
“我乃天庭正神，受玉帝敕封，镇守天门！”
“岂能为一剔骨削肉、忤逆不孝的逆子立庙！”
“天规不容！”
“陛下不允！”
“这是对天庭威严的践踏！是对我百年镇压之功的羞辱！”
他语无伦次地咆哮，仿佛只有将“天规”与“陛下”这两座大山死死抱住，才能抵挡眼前这个凡人带给他的无边寒意。
然而，徐澈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没有怜悯，没有嘲讽，像是在看一块冥顽不化的顽石。
“天规？”
徐澈向前一步。
“天规，比你妻子的命还重吗？”
第一问，如山崩。
砸在李靖的心口，让他呼吸骤停。
徐澈再次逼近，字字清晰，灌入李靖的耳朵，钻进他的神魂。
“陛下威严？”
“陛下的威严，比你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还大吗？”
第二问，如海啸。
淹没了他所有的辩解。
“你！”
李靖张口，喉咙里却像被死死卡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那个凡人医师，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足以冻结神魂的冰冷。
“你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还谈什么镇守天门！”
“你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庇佑三界！”
这不再是质问。
这是宣判。
……
斩仙台上。
“荒谬！一派胡言！！”
普法天尊终于失控，一声怒喝，神威激荡！
他脸色铁青，指着轮回镜中的徐澈，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震怒。
“诱导天庭神将违背天规，公然挑衅天条威严！”
“此等言行，已非妖言惑众，而是乱道之举！罪加一等！”
他转向四周，寻求同僚的认同。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片死寂。
太白金星低垂着眼帘，手中的拂尘丝绦微微颤抖。
杨戬三目圆睁，看着镜中那被逼到绝境的李靖，又看了一眼身旁那尊杀气与悲意交织的莲花化身，一言不发。
孙悟空更是罕见地没有叫骂。
他挠着腮帮子，火眼金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嘴里低声嘟囔着。
“责任……说得好……说得好啊……”
所有神仙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普法天尊。
他们的沉默，比任何辩驳都更响亮。
他们的沉默，本身就是对普法天尊所代表的冰冷法理，一次无声的审判！
普法天尊的脸色，从铁青，渐渐转向了酱紫。
他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并以此审判三界的“天规”，在这一刻，在所有同僚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裂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一个凡人，在一段早已尘封的记忆里，说出的几句话！
……
轮回镜中。
陈塘关，李府。
徐澈看着脚下这个彻底失语、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天王，缓缓蹲下了身。
他没有再用严厉的词句去逼迫。
“他为你李家，剔骨还父，削肉还母，舍了命。”
“这份债，你欠下了。”
“如今，只要你为他，舍一次脸面。”
“这笔账，天王，你算是占尽了便宜。”
这句话，不重。
但它像一根针，轻轻一拨，就彻底剥去了李靖用来包裹自己的所有坚硬外壳。
天规。
威严。
神位。
脸面。
所有的一切，在“舍命”与“舍脸”这个天平的两端，都变得轻如鸿毛。
是啊。
他用命，换你一次脸面。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李靖的身体，不再颤抖。
他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像一滩被抽掉骨头的烂泥，瘫在地上。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借口，都在这最后一句话面前，灰飞烟灭。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目光越过徐澈，看向内室床榻上，那个气若游丝，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笑意的妻子。
他又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
看着那尊摆在矮几上，眼角还挂着一道暗红“血泪”的木雕。
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没有恨。
只有无尽的悲伤。
一个是生养他的母亲。
一个是给予他骨肉的父亲。
他谁也不恨。
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不理解自己。
李靖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
剧痛，蔓延至神魂的每一个角落。
他错了。
他错了百年。
时间，在死寂的房间里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徐澈都以为这个天王的神魂已经彻底崩溃，再也无法凝聚时。
那个瘫软在地的男人，突然动了。
他用那只不再托举宝塔的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一点，一点，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没有看徐澈。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
那是一种混杂着无边悔恨、滔天痛苦，以及……一丝前所未有决绝的神色！
他大声道。
“来人……”
他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屋外。
那背影，不再是顶天立地的托塔天王。
只是一个，要去赎罪的，苍老的父亲。
他走出房门，站在庭院之中，迎着那冰冷的天光，用尽全身神力，发出了一声响彻整个陈塘关的咆哮！
“传我天王令！”
话音落定！
“嗡——！”
一道金光撕裂虚空，化作一枚镌刻着“敕”字的古朴令牌，悬浮于李靖身前。
令牌出现的瞬间，整个天庭南天门猛地一震，风云变色！
李靖，居然要以天王之名，行逆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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