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采纳崔芷柔的建议,以雷霆万钧之势推行江南治水方略。圣旨八百里加急发往江南,征调民夫、调拨钱粮、疏浚河道、开挖分洪区……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切入水患的症结所在。虽有地方官员起初对“效仿前朝旧法”、“依据宫中女官草图”心存疑虑,但在皇帝严旨与钦差大臣的强力督饬下,无人敢怠慢。
消息不断传回。淞江入海口的疏浚工程进展神速,沉积多年的泥沙被挖出,河道明显拓宽;几处分洪区及时启用,成功分流了暴涨的洪水,保住了下游数个重要城镇;太湖水系的关键堤坝得到了加固,险情得以控制……尽管仍有灾情,损失也被降到了最低。
月余之后,江南捷报与漕运恢复通畅的奏疏一同抵达紫宸殿。李恪看着奏报上“水势渐退,灾民得安,漕船复通”的字样,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他走到那盆罗汉松前,伸手轻抚苍劲的松针,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不仅战胜了天灾,更向朝野证明了自己绝非仅靠先帝遗泽的守成之君,而是有魄力、有决断、能纳良策的雄主。他的威望,在经此一役后,愈发稳固。
“玄影。”
“臣在。”
“江南道此次有功官员,着吏部考核,论功行赏,不得有误。”
“是。”
李恪顿了顿,目光掠过书案上那份已有些磨损的江南水利草图,声音平静无波:“尚宫局崔典簿……进献典籍,裨益军国,此前已行封赏。然其心系社稷,忠于王事,朕心甚慰。赐……贡墨十铤,湖笔廿支,澄心堂纸百幅,以资勉励。”
这次的赏赐,不再是金银珠玉,而是文房雅物。既契合她司籍典簿的身份,又不显过分招摇,更暗含了对她才学与心性的赞赏。其中深意,明眼人自能体会。
赏赐送到尚宫局时,崔芷柔正在核对新编撰的典籍提要目录。她跪谢恩典,神色依旧平静。当看到那质地优良的笔墨纸砚时,她的指尖在盛放澄心堂纸的锦盒边缘轻轻停留了一瞬。这种纸,素有“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之称,乃宫中御用之上品。他以此相赠,是认可,亦是期许。
她没有多言,只是将赏赐之物仔细收好,便继续投入工作。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整理书卷、编撰目录一般,只是分内之事。
然而,她这份看似云淡风轻的“分内之事”,其影响却已悄然扩散。江南水患的成功应对,虽未明言,但朝中核心重臣如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多少都知晓陛下在决策时参考了某些“非常规”的渠道与建议。联想到陛下对那位崔典簿的屡次破格褒奖与维护,一些心思缜密者,已然窥见了冰山一角。
这位崔家女子,绝非寻常女官。她不争宠,不弄权,却总能于关键时刻,以她的方式,给予陛下最关键的助力。其见识、其心性、其与陛下之间那份难以言喻的默契,都令人不敢小觑。
后宫之中,暗流虽未平息,但针对崔芷柔的明枪暗箭却明显减少了。苏德妃依旧称病,其他妃嫔也愈发谨慎。陛下那道“非奉亲旨不得打扰”的口谕,如同金科玉律。更重要的是,经江南水患一事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位崔典簿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恐怕远比她们想象的更重,其地位,已非寻常妃嫔能够撼动。
紫宸殿,夜。
李恪批阅完奏章,并未立刻歇息。他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沉沉的夜空。江南水患已平,朝局渐稳,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移开。然而,另一块更沉重的石头——选秀与立后,却始终悬在那里。
他想起白日里长孙无忌看似无意间提及的“宗室之中,颇有贤淑适龄者”,又想起房玄龄委婉进言的“中宫早定,则朝野安心”。他知道,拖延终究不是办法。
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尚宫局的方向。那里灯火已熄,一片静谧。
他知道,选秀的诏书一旦下达,对她而言,将是又一场风暴。届时,无数年轻貌美、家世显赫的女子将涌入这宫廷,她这个备受“圣眷”却又身份尴尬的女官,将处于何等境地?
他该怎么做?是继续以强势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与整个朝堂后宫的力量对抗?还是……给她一个更名正言顺的身份?
前者,恐非长久之计,亦会让他这个帝王显得刚愎专横。后者……他心中却有着连自己都无法完全厘清的犹豫与……一丝莫名的抗拒。
他并非不想给她名分。只是,那意味着要将她彻底卷入后宫争宠的漩涡,意味着她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沉静地待在书库之中,以她的才智默默辅佐他。他珍惜与她之间这份超越寻常君臣、甚至超越寻常男女之情的默契与懂得。
“陛下,夜深了,该安寝了。”内侍低声提醒。
李恪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砥柱中流,暂息风波。
梅香润物,无声深远。
他转身,走向内殿。心中那份关于未来的抉择,却如同这深沉的夜色,愈发浓重,难以驱散。
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为了社稷,也为了……那个始终安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存在于他生命中的梅影。
而此刻的尚宫局内,崔芷柔于睡梦之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枕边,是那枚他早年所赠、如今已被她体温焐得温润的羊脂玉佩。玉佩旁,静静放着那盒御赐的澄心堂纸。
她不知晓他此刻的挣扎与权衡,亦不知晓前方等待她的,是更为汹涌的波涛。她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本心,在这深宫一隅,如同那悄然滋润万物的梅香,存在,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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