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死一般的寂静。
校场上数百人的呼吸仿佛在同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唯有那半截断剑“当啷”坠地，清脆的回响像是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激起一片骇然的涟漪。
陈炎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沉重的脚印。
他胸口的护体罡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后，彻底消散于无形。
他双膝一软，狼狈地跪倒在地，昔日玄门天骄的风采荡然无存。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半截静静躺在地上的剑刃，又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最后，那双失焦的瞳孔才缓缓抬起，对上了林玄平静如水的眼眸。
“我……输给了‘道’？”
这句近乎梦呓的喃喃自语，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输了？
玄门使者，御剑而来的仙人，手持专克凡人的“断道剑”，用着精妙绝伦的《流云十三式》，竟然输给了一个手持木剑的无灵根者？
而且，是剑断人败，输得如此彻底，如此匪夷所思！
人群的寂静被一声压抑的抽泣打破。
老龟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浑浊的老眼中，竟有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他手中的拐杖微微颤抖，与其说是支撑身体，不如说是在宣泄着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激动与悲怆。
“万界之始，竟始于‘破’字……”他仰头望天，声音苍老而悠远，“老朽……终于又看到这一天了……”
他的话语晦涩难懂，但那份发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苏青竹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掌心满是冷汗。
她看了一眼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雷哑子，雷哑子手中那枚准备随时点燃的“醒神焰”丹丸，此刻显得如此多余。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高台上的林玄身上，那道身影明明还是那么削瘦，却在晨光中投下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巍峨影子。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一刻，林玄的身体却猛然一震。
他眼前的世界陡然模糊，喧嚣的人声、拂面的晨风、脚下坚实的土地，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虚空。
虚空之中，一道白衣身影悄然浮现，仿佛他本就一直站在那里，亘古未变。
那人负手而立，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亮如寒星，锐利如刀。
当那目光投射而来时，林玄只觉自己的识海被瞬间洞穿，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林刀！
是他！那个在他识海深处，传授他刀意的神秘存在！
“独孤九剑，不在剑，而在心。”
林刀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如洪钟大吕，在林玄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你方才那一引，看似破了招，实则只是利用了剑势的惯性，是‘技’，而非‘道’。若非他心神已乱，剑意不纯，你根本无法以木枝断其青锋。”
“真正的破，是看穿其本源，洞悉其流转。你若拘于形，便永远破不了招！”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刀的身影骤然前倾，一只手掌看似缓慢，实则快逾电闪，穿透了层层虚空，径直印向林玄的眉心。
这一掌，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却蕴含着一股无形的刀意，如决堤江河般，蛮横地灌入林玄的识海！
“轰——！”
林玄只觉脑中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无数关于《流云十三式》的剑招轨迹、真气流转的法门、乃至陈炎出招时的每一个细微神情，都在这股刀意的冲刷下被强行拆解、粉碎！
紧接着，这些破碎的碎片又以一种全新的、林玄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开始飞速重组！
不再是剑招，不再是真气，而是一条条最纯粹的“线”，代表着力量、速度、角度与破绽的“线”！
一瞬间，林玄双目骤然亮起，瞳孔深处，仿佛有万千剑影在崩碎重组，最终化为一点洞穿万物的璀璨光芒。
“原来如此……这才是‘破’……”
林刀的虚影开始变得透明，在即将消散的前一刻，那半截被挑飞的断剑虚影，竟从虚空中缓缓飘落，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林玄掌心那枚古朴的罗盘之中。
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叮！】
【感悟“破招”之真意，领悟“破气式”！】
【天赋“独孤九剑·破招”等级提升！当前等级：Lv.2！】
【效果：可解析并调用对手招式中的真气流转轨迹，寻其薄弱节点，以最小代价进行引导、截断或反噬！】
外界，不过是弹指一瞬。
众人只见林玄在击败陈炎后，身形微微一晃，双目闭合了一刹那，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林玄是一柄锋芒内敛的利刃，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片可以倒映整个世界的湖泊，深不见底。
“你……你究竟是谁？”陈炎挣扎着站起身，他感受到了林玄身上那股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气息，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俯视，仿佛天敌一般。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屈辱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俊朗的面容扭曲得有些狰狞，“你用的不是剑法！是妖术！是邪道！”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青色的玉符，毫不犹豫地以精血催动！
“玄门弟子听令！鸣铁城有邪魔出世，乱我道统，速请宗门定夺！”
玉符“嗡”的一声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际。
做完这一切，陈炎怨毒地瞪了林玄一眼，再也不敢停留，强行提起一丝真气，化作一道狼狈的流光，仓皇地向城外逃去。
远处的山巅之上，一直凭虚临风，执笔记录的柳青衣，手中的玉管笔“啪”的一声，竟被她无意识的指力捏出了一道裂纹。
她收笔入袖，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美眸中满是震撼与迷惘。
“心随意动，破法于无形……此子……已非我界中人。”
校场之上，随着陈炎的败退和那道飞向天际的信符，短暂的死寂终于被彻底引爆！
“赢了！林玄先生赢了！”
“仙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林玄先生用一根木棍打跑了！”
“哈哈哈！他说我们学的不是‘招’，是‘破’！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数百名百姓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他们看向林玄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半信半疑，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他们手中的木剑、柴刀、铁棍，在这一刻仿佛也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然而，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林玄却置若罔闻。
他的目光越过激动的人群，越过鳞次栉比的屋檐，望向了鸣铁城的东方。
在那里，有一片被大火焚烧过的废墟，城里的老人都知道，那曾是鸣铁城立城之本，一块记录着上古传承的石碑所在之地。
焚碑旧地。
此刻，在林玄全新的视野中，那片废墟上空，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萦绕着无数道破碎、哀鸣、却又顽固不散的道则残印。
它们就像是被强行斩断的锁链，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埋葬的过往。
陈炎口中的“道统”，便是建立在这片废墟之上。
而他刚刚领悟的“破”，似乎与这片废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林玄缓缓收回目光，掌心的罗盘微微发烫，仿佛在与远方那片旧地的气息遥相呼应。
今日之战，看似是他与陈炎的个人恩怨，实则，不过是一场横跨了无尽岁月的大道的序幕，被他无意间……再次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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