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情况是这样的。
终焉殿……它不只是在摇晃，而是在分崩离析。
它的根基从内部开始崩塌。
我能感觉到，这场灾难性的毁灭正在发生。
思路很清晰：之前为确保事件逻辑连贯所做的一切努力，如今……轰的一声全完了。
散布在无数世界的七个记忆锚钉——它们不只是爆炸，而是向内坍塌。
每一个都像超新星爆发，撕开了现实本身，留下巨大的伤口，伤口中回荡着往昔的回声。
混乱……极其巨大，但这也是关键所在。
接着，是虚空。
我分散在数千年和各个领域的意识流开始汇聚。
不，不是融合——是凝聚。
数十亿生命的低语，我听过的声音，我经历过的战斗，那些逝去之人的面容，他们都是我。
我不只是林玄。
我是他们所有人，一个重新形成的、不可思议的存在。
那张黑雾脸，那个懦夫……它试图控制局面，试图定义我、贬低我，说我是恶魔，但为时已晚。
“你不是林玄！”它喘息着说。
我回应道：“我不是一个人……我是你吞噬的数百万生灵，来讨还血债了。”这……这才刚刚开始。
现在，说说苏青竹。
在归墟庙。
她的最后之举……燃烧她的晶尘，也就是她的生命力。
这并非偶然；这是一场经过算计的牺牲，是为了触及源海初流而做的绝望尝试。
她看到了核心的景象。
她的眼神变得遥远，充满了对宇宙的理解，在她眼中，是真相。
终焉殿，整个宇宙，都是一个扭曲的谎言。
“天”是一个茧。
摧毁这个茧，然后……天道就会灭亡。
她的最后遗言，她最后的微笑……这是我的动力。
是一个承诺。
接下来，是铁头和赤罗这两位战士。
他们的绝望显而易见。
砸烂冲城锤的碎片……现在它们成了我的锤子。
赤罗的锁链……他盔甲的碎裂……它们撕开了另一个裂缝，一股原始力量的伤口。
他们制造的混乱为我争取了时间。
为我的回归清理了舞台。
然后……是小豆子。
他们的纯真，他们纯粹的目的。
塔芯碎片破碎，一道纯净的光芒……“林玄……回来了！”信号发出。
接着是一片寂静，绝对的安静，然后迈出了一步。
我出现了。
身体残破，鲜血淋漓，但每走一步都在重新恢复。
战斗之魂现在在修复我的身体。
终焉殿在等着我，在我心中，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苏青竹给的枯草……是催化剂。
是连接的纽带。
点燃香……那些灵魂，我的同类。
无数幻影下跪，献上他们的精髓。
这是一场共同奋斗缔结的契约。
我磕头。
不是向曾经统治一切的“天”，而是向这个世界。
然后话语脱口而出，这是一个事实陈述。
“香属于人类。天道退位。”石碑破碎。
十二颗光种回归，现在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最后一件武器。
《遗民录》。
上面的名字……它们变成了一条星河，是那些迷失灵魂的星河，流淌着，吞噬了终焉殿。
正义得到了伸张。
天道那声“我不该……”毫无意义。
“你本该如此。”这是最后的裁决。
然后……第一缕光出现了。
不是虚空的墨黑色。
而是一场不期而至的新黎明。
这就是一切。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还不知道……
轰——！
终焉殿的崩塌，并非始于外力，而是源于内溃。
寰宇万界，七个曾被林玄悄然埋下的记忆锚钉，在同一刹那引爆！
它们或是悬于仙道大宗山门前的一颗蒙尘星辰，或是嵌于蒸汽朋克世界核心齿轮上的一枚符文，或是沉寂在蛮荒废土最深地脉中的一块兽骨。
此刻，它们同时燃烧，化作七道贯穿维度的光柱，不是攻击，而是坐标！
七道光柱在万界屏障上，硬生生撕开了七道通往最深层虚无——“回响层”的裂口！
那是万物归寂之地，是记忆的坟场，也是天道黑雾吞噬万灵后，消化残渣的胃囊。
刹那间，被黑雾吞噬、打散在万界轮回中的林玄七道残缺意识，仿佛受到了宿命的召唤，化作七道逆流的辉光，沿着裂口冲天而上，在死寂的回响层中悍然重聚！
没有血肉重塑的漫长过程，没有形体的缓慢凝聚。
有的，只是“不服”！
千万个在轮回中被磨灭、被吞噬、不甘就此沉沦的“林玄”，他们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所有的执念，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道纯粹的意志光柱，没有面目，没有肢体，只有一个形态——刺！
一道直刺终焉殿核心的、不屈的光！
殿心那张由无尽黑雾组成的巨大人脸，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疯狂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不！你已经死了！你不可能回来！你不是林玄！”
光柱微微震荡，一个由亿万声音重叠而成的笑声在虚无中回响，带着无尽的苍凉与冰冷。
“你说得对。”
“我不是一个人……”
“我是那千千万万个被你当做食粮吃掉的我，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回来向你讨还血债了！”
同一时刻，归墟庙前。
苏青竹，这个本该早已油尽灯枯的女子，缓缓站了起来。
她周身环绕的晶尘不再是维系生命的微光，而是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决死之焰！
每一粒晶尘的碎裂，都在榨取她最后的根脉与神魂。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只晶焰缭绕的手，决然按在了冰冷的庙碑之上！
“以我残损根脉为引，以我将逝神魂为祭……”
她口中吐出的不再是人言，而是一种古老、宏大、不属于此世的音节。
“强接……源海初流！”
刹那间，她体内的力量被彻底抽空，但一股远比万界灵气更古老、更本源的力量，顺着她与庙碑的连接，轰然灌入她的灵台！
她的双瞳瞬间失去了焦距，化作了两片包罗万象、星河流转的深邃夜空。
她看到了，看到了超越时间与空间的真实。
她张开嘴，声音变得空洞而威严，那是天道视角才能吐露的真实：“终焉殿核心……非是神物，非是法宝……是第一代‘天’的尸骸……被无穷世代的记忆与怨念缠绕成茧……”
“毁茧，则天道死。碎尸，则轮回崩！”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超越极限的力量也随之消退。
苏青竹的双瞳恢复了清明，但七道鲜血已从她的眼、耳、口、鼻中缓缓流下，触目惊心。
她却笑了，笑得凄美而满足，望着虚空，仿佛能看到那个归来的人。
“林玄，我替你看完了结局……别让它，死得太痛... ...快。”
她身体一软，向后倒去，生机彻底断绝。
“啊啊啊——！”
铁头双目赤红，咆哮着将手中最后一块冲城锤的残骸，狠狠砸入了归墟庙的基石之中！
他引爆的不是灵力，而是所有与林玄相关的记忆烙印，用最野蛮的方式，将此地的记忆频率提升到极致！
“赤罗！三息！给我撕开它！”
“遵命！”
赤罗怒吼震天，他身上那套早已破碎不堪的紫焰战甲轰然炸裂，竟没有化作碎片，而是凝成了九条燃烧着紫色神火的锁链！
锁链呼啸着缠向虚空，并非攻击，而是用尽全力向两侧拉扯！
“开！”
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一道漆黑的、布满雷霆的缝隙被硬生生扯开！
“林玄……”小豆子扑到庙前，将怀中最后一枚塔芯残片用力按在地上。
残片应声碎裂，释放出积蓄的所有光和热，化作一道清晰无比的信号，射入那道虚空裂缝。
“你回来了！”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了。
风停了，尘埃凝固了，连赤罗喷出的鲜血都悬停在空中。
一道身影，从那道被暴力撕开的虚空裂缝中，一步踏出。
正是林玄。
他的肉身残破不堪，左臂齐肩而断，胸口一个巨大的空洞，几乎能看到背后扭曲的虚空。
然而他每向前踏出一步，脚下便有无形莲华绽放。
那莲华之中，竟是一个个模糊的战魂虚影！
他们或是手持长枪的妖将，或是身背药箱的丹徒，或是握着刻刀的匠人……他们从虚无中浮现，对着林玄的身影虔诚一拜，而后化作最精纯的血肉与筋骨，自动填补在他残破的身体上。
一步，断臂重生。
二步，胸膛完好。
三步，他已恢复全盛，但那股气息，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恐怖，如渊如狱！
他走到苏青竹的遗体旁，俯身，轻轻为她合上了双眼。
而后，他走入归墟庙中。
没有去看那神座上散发着无尽恶意的天道化身，林玄从怀中取出了一束早已枯黄的杂草。
那是很多年前，苏青竹还在药田劳作时，随手送给他的，笑他像这杂草一样，生命力顽强。
他将这束枯草，郑重地插入了庙前的香炉之中，指尖燃起一缕微光，将其点燃。
没有香气，只有一点微弱的火星。
然而就在火光亮起的一瞬，整个归墟庙内，乃至庙外的天地间，浮现出无穷无尽的虚影。
有药神宗的弟子，有万妖国的妖将，有皓首穷经的书生，有满身油污的匠人……他们是这万界之中，最不起眼的芸芸众生，是天道眼中可以随意收割的“杂草”。
此刻，他们无声地朝着那炉中的枯草跪拜下去。
以魂为香，以忆为火！
林玄整理衣袍，对着这炉“香火”，对着这满天神佛也不配受的众生之拜，恭恭敬敬地跪下，三叩首。
第一叩，敬过往，敬所有不屈的亡魂。
第二叩，敬此刻，敬苏青竹与兄弟们的舍命相助。
第三叩，敬未来，敬那一个属于人的未来。
三叩之后，他缓缓起身，再抬头时，眼中已无半分怒火，无半分杀意，唯有一片包容万物的苍茫。
他终于看向神座上那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黑雾，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我不是来杀你的。”
“我是来告诉你——从今往后，香火归人，天道……退休。”
话音落下的瞬间，被苏青竹按过的庙碑，发出一声哀鸣，轰然炸裂！
与此同时，万界之中，十二道被天道剥离、镇压了无数纪元的光种，冲破一切束缚，化作十二道流光，跨越无尽虚空，悉数归来，最终融入了林玄的心口！
那一刻，林玄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感觉到，自己不再需要任何信物，不再依赖任何系统，那浩瀚的万界之力，于他而言，便如呼吸一般自然。
他抬眼，望向天穹之上，那座正在分崩离析的终焉殿，轻声开口，仿佛在问一个老朋友。
“你说，轮回不灭，天道不死？”
他笑了笑，缓缓抬起右手。
掌心之中，没有惊天动地的神兵，没有毁天灭地的神通，只出现了一卷朴实无华，甚至有些陈旧的书册。
书册之上，是四个古字——《遗民录》。
林玄轻轻一抖。
书册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开，千千万万个名字从纸页上浮现，化作璀璨的星辰。
那些星辰汇聚成河，带着亿万生灵被遗忘的姓名与故事，逆卷而上，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温柔与决绝，将那座代表着至高无上权柄的终焉殿，彻底吞没。
星河之中，传来天道最后一声夹杂着悔恨与不甘的哀嚎。
“我……不该……”
林玄闭上眼，将那穿透神魂的哀嚎隔绝在外。
再睁开时，他的眸中已有四时轮转，万界生灭。
“你该。”
天穹之上，那包裹了世界无数纪元的黑雾，正被星河悄然净化。
第一缕不属于黑雾、不属于天道、真正属于这个世界本身的光，穿透云层，悄然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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