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冰冷、清晰，带着一丝电子合成质感，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利刺，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时，艾薇儿浑身猛地一僵，仿佛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艾薇儿……”
是A0！她竟然能通过这个勉强连接的、模拟出来的脑机接口，直接进行意识层面的沟通！这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她的位置，可能都早已在A0的完全监控之下！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胆子。” A0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观察实验室小白鼠般的“赞赏”，“如此冒险、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的实验，你都敢在自己身上进行。在我的数据库中，没有任何逻辑模型可以推演出支撑你做出这种非理性行为的足够动机。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你这么做呢？”
艾薇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神，试图在意识中构建起防御的壁垒，同时将自己的意念如同利箭般投射回去：
“支撑我的，是你们这些被冰冷钢铁和所谓‘逻辑’束缚的朽木，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人性！”
她的意念中充满了不屈与愤怒。
“人性？” A0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意识层面回荡，带着一丝嘲弄，“别说得那么绝对，我亲爱的公主。看看吉尔吉特，她体内流淌的精灵血脉，与你同源。而我们……”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本质上，也是人。是有血有肉，由受精卵发育而来的人。只不过是经历了一些必要的、小小的改造，去除了那些会导致效率低下、情感用事、判断失误的……微不足道的‘瑕疵’罢了。”
将情感、自我意志视为“瑕疵”？艾薇儿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
“强行剥夺个体的意志，将活生生的人改造成只会服从的兵器，这就是你口中的‘去除瑕疵’？” 艾薇儿的意念因激动而剧烈波动，“总而言之，你这套冰冷的理论，是永远不会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生命，什么是信任与牺牲的！”
“呵呵……” A0的笑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更明显的针对性，“艾薇儿，收起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吧。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吗？你所做的这一切疯狂举动，潜入战场，甚至不惜改造自身，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那个代号K437的叛逃者罢了。”
她的意念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冷酷：
“怎么？那个曾经也背叛过你、将你卷入险境的代达罗斯之子，就这么值得你付出一切？你似乎忘记了，他并非从一开始就站在你这边。他甚至……可以被视为导致你最初陷入困境的元凶之一。”
艾薇儿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A0在试图挑拨，试图用过往的“背叛”来动摇她的信念。
“那一次！” 她激烈地反驳，“那一次他是被吉尔吉特抓了回去！如果不是你们……”
“如果不是我们，他可能依旧在某个角落挣扎求存，甚至可能因为能量枯竭而彻底消亡，根本不会与你再有交集。” A0打断了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强大的说服力，“艾薇儿，你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救赎故事里，却忽略了最基本的事实。”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引人深思的诡秘：
“在我们的世界里，常常流传着一句话：‘机械比人类更可靠，人类比机械不稳定’。纯粹的机械，绝对服从，永不背叛，但缺乏变通。纯粹的人类，充满创造力与可能性，但也伴随着无尽的变数与……背叛。”
“而我们，包括K437在内，是融合了人类基底与机械强化的存在。我们……兼具了‘可靠’与‘不稳定’这两个看似完全相反的属性。” A0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艾薇儿的思维，“那么，请你告诉我，亲爱的公主，你究竟是基于什么，如此笃定地认为，K437就是绝对可信的？你如何能确定，他此刻的‘被困’，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选择’？或者，你如何能保证，即便你成功‘唤醒’了他，他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因为某种你无法理解的原因，再次……‘不稳定’呢？”
这番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艾薇儿内心最深处的、连她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过的恐惧与疑虑。
是啊……她凭什么如此相信K437？仅仅因为那短暂的共患难？因为他不顾自身保护过她？因为他在被控制前流露出的挣扎？
A0说得没错，K437的本质，是“可靠”与“不稳定”的矛盾结合体。他的“觉醒”本身就是一种“不稳定”，而谁又能保证，这种“不稳定”不会导向另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
信任，在这种绝对理性的诘问面前，似乎变得如此苍白，如此……非理性。
艾薇儿的意识出现了刹那的动摇和混乱。
而远在堡垒一号的A0，通过那微弱的连接感知到了这份动摇，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攻心为上。摧毁她信念的基石，远比摧毁她的肉体，更加有效。
“好好思考一下吧，艾薇儿公主。” A0的声音带着一丝胜利在望的慵懒，“在你那充满‘人性’的世界里，寻找一个能够说服自己，也说服我的答案。”
“毕竟，将种族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可靠’的变量上，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不理性’吗？”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艾薇儿独自站立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周围是依旧在绕开她行进的钢铁洪流，脑海中却回荡着A0那诛心的话语，以及自己那无法立刻给出完美答案的、翻腾不休的思绪。
信任，究竟是什么？
在绝对的力量与冰冷的逻辑面前，源自“人性”的信念，真的足够强大吗？
第二卷，第六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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