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领命!”千夜单膝跪地,声音透着铁腥气。
他抓起桌上另一份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江宁府御林军可能的行军路线,身影无声无息地没入更深的阴影。
肃杀的寂静笼罩着蜃楼深处的情报核心。只有角落里一座精巧的铜漏,发出近乎冷酷的“滴答”声,计算着那半日的时限。
李祚缓缓抚过钉在地图上的弯刀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让他因极怒而烧灼的神经冷静了一丝。
他猛地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睁开时,那双凤眸里翻涌的狂潮被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冰冷。
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向那张巨大的南域沙盘。指尖精准地点向“离石角”的位置。
他目光扫向静候一旁、气息如山岳般的玄甲军副统领,“曲山营重盾在前,给本王撞!半个时辰内,我要那据点正门变成破铜烂铁!”
毒蛇般的视线锁定角落阴影里那道疤脸人影,“你的剔骨刀,从后山悬崖摸上去!信号亮三息,给本王撕开它的背脊!一个活口都不准留!”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钻入旁边一个胖子耳中,“把你的‘烟火’给本王搬出来……一个时辰后,离石角的‘庆贺’,务必让整个南江都看见!”
三道黑影,如同三道淬了毒的利箭,带着死亡的呼啸迅速消失在幽暗的廊道尽头。
李祚独自立于庞大的沙盘旁。指尖停留在那小小的“离石角”模型上,几乎要将它摁进木盘里。灯火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半日,”他的声音很轻,近乎耳语,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在空寂的殿宇里回荡。“惊轲,本王亲自为你敲响丧钟!”
沙盘前的空气仿佛冻结的寒潭。李祚修长的手指刚离开被刀柄劈出深痕的地图,那股焚毁一切的戾气尚未完全沉淀回他优雅的皮囊之下。
阴影无声涌动。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光与暗的交界处。
她穿着一身利落得近乎严苛的墨色劲装,毫无装饰,长发用一根最简单的乌木簪绾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却异常苍白的额头。
她手中捧着一个只有巴掌大、材质非金非木的漆黑匣子,其上浮雕着扭曲怪异的虫豸图案,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本能感到心悸的腥甜阴晦之气。
她走到距离李祚五步之外的位置,便停下。没有行礼,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将那诡异的黑匣子双手托举向前。
动作精准得像一尊设定好的傀儡,唯一的鲜活动作是那双垂下的眼睫,极长,在眼下投下淡淡的弧影,微微颤动。
柏楚玉。这个名字在李祚心头滑过,带来一丝极其复杂、稍纵即逝的涟漪,随即便归于更深沉的冰寒。他目光扫过那黑匣子,确认无误后,才缓缓抬起眼皮,落在少女身上。
那张脸……当真是像极了记忆深处某个早已凝固的侧影轮廓。尤其是那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线,几乎是从逝去的时光里拓印下来的残片。
但这张脸上,没有柳青衣的温婉浅笑,没有那份能溶化寒冰的眼波流转。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静,一种被严苛规矩和冰冷训练打磨掉所有棱角后的死寂。
李祚的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如同在看一件工具,一把刚淬炼好的匕首。
“放下。”两个字,语调平板,没有丝毫波动。
柏楚玉依言上前一步,轻轻将黑匣子放在李祚面前的桌案一角。
她的动作轻盈无声,带着一种常年练习才能达到的绝对控制力。放下时,衣袖稍稍滑落一小节,露出手腕内侧几道微微泛白、却依旧狰狞的伤疤,像是被某种锋利器械反复划割留下的训练痕迹。
她迅速收回手,垂回身侧,仿佛那暴露的伤痕是一种耻辱。目光始终低垂,只看着地面李祚脚下那片昂贵地毯的绒毛图案。
“东西拿到了?”李祚明知故问,话语里不带半点疑问的语气,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确认,或者说,是提醒她任务的完成只是职责所在。
“回父……主上,是。”柏楚玉的回答只有一个音节,清脆、稚嫩,却空洞得像敲击一块薄冰。
大殿里只剩下铜漏滴水声。
李祚没有再去看那珍贵的黑匣子,他的目光穿透柏楚玉,半晌,他才重新开口,视线重新聚焦在那低垂的脑袋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你,跟着千夜。”
柏楚玉的睫毛终于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极快地抬眼看了李祚一瞬——那双眼睛很大,瞳仁却像深不见底的墨潭,此刻微微收缩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簇被这句话点燃的微弱的火星。她等来了新的任务。
李祚冰冷的命令如同寒风灌入:“进攻离石角最乱的时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到那带头搅风搅雨的清河小子,”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点了一下桌角冰冷的弯刀刀柄,“杀了他,拿回另一半东西。”
“是。”依旧是那个字。但这一次,柏楚玉低垂着的嘴角以几乎不可察的弧度弯了一下,仿佛承载了她所有的意志和目标。
她再次低头,如同被操控的木偶接收到最终指令。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在昏暗的廊道阴影中,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苗疆湿土阴冷气味和少女身上极淡血腥气的独特气息。
时间,在滴答声中流淌。风暴前的死寂,酝酿着更狂烈的杀伐。
而那道被指派去执行致命一击的纤细身影,如同一片投入血腥战场的枯叶蝶,飞向了指定的杀局。
…………
金陵城皇宫御书房内,檀香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沉浮难辨。殿外御林军铁甲铿锵的集结声已经远去,只留下空洞的回响。
老内侍垂手静立,如石雕。唯一的声音,是窗棂被夜风吹动,发出低微的呻吟。
李煜的手,依旧死死按在那方冰冷的玉玺之上。玉螭龙冰冷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像是对他所剩无几的权力的无声嘲弄。
谋士刘成脸上那道伪装的儒雅面具彻底碎了。汗珠从他高耸的颧骨滑落,滴在地面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但他眼中燃烧的怨毒和急迫,几乎要喷涌而出。
“陛下!”他声音嘶哑,如同沙砾摩擦,“您听听!听听城外那马蹄声!那不是去征战,是去填坑!惊轲那竖子,用您的兵甲去磨李祚的刀锋!他呢?他在后面等着坐收渔利!等他收拾了秀金楼那点不入流的草莽,拿着这份‘平乱’之功!还有他那背后……西边那位‘贵人’的势……”他几乎是不顾君臣之别地指向南方,“这南唐的御座!还能承得起您吗?还是……到时候要被他那青龙堂的草头王压上一头?!”
“闭嘴……”李煜的声音低沉地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意。他猛地吸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一瞬。
窗外的风似乎更强了些,吹得昏黄的烛火疯狂摇曳。映在龙椅上和李煜侧脸上的影子,也随之剧烈晃动扭曲。
他的指关节按压在玉玺边缘,因过度用力而泛出失血的苍白。那方玉玺冰冷又沉重,象征着至高无上,也重如囚枷。
刘成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在心底最脆弱敏感的地方。惊轲的年轻,惊轲的江湖势力,惊轲背后那扑朔迷离的靠山……还有那份足以引动李祚失控狂怒的手段——这一切,交织成一张无形又巨大的网,笼罩着他这个坐在龙椅上的、腹背受敌的“皇帝”。
背刺?
坐收渔利?
还是……咬牙把赌注继续押在那看似不着调的小路客身上?
“……呼……”又是一声沉重如铁锈般的吐息。李煜缓缓合上了眼,眉宇间拧出深深的壑。那张疲惫又隐含挣扎的脸庞,大半隐没在明黄衣袍和跳跃的阴影之中。
时间……在滴答声中……流过。
那根悬停在“玉玺”上方的手指,指节青白,微微颤抖,最终却僵在半空。
落下?
还是收回?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重生之我在燕云做少东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