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檀香袅袅。
陆凡盘膝而坐，心神沉入识海。那枚得自系统死机后的白色玉牌，正静静悬浮，中心的漩涡光点缓慢旋转，散发着微弱的莹白光芒。
自上次那模糊的回应后，玉牌再无动静。陆凡知道，对于那僵化而虚弱的系统意识，需要给予足够的“消化”时间，也需要更强大的“证据”来冲击其固有的逻辑。
他没有再次撰写“投诉信”，而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空灵，神识如同最轻柔的触须，缓缓探向玉牌，不再带有任何明确的诉求或质问，仅仅传递出一个纯粹的意念——渴望理解，渴望知晓“正道”与“系统”的起源。
这一次，他没有遭遇冰冷的拒绝，也没有得到混乱的回应。当他的神识与那漩涡光点接触的刹那，仿佛触动了某个古老的开关。
嗡——
玉牌轻轻一震，中心的漩涡光点骤然加速旋转，散发出比以往强烈数倍的光芒。一股庞大、苍凉、带着金戈铁马杀伐之气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顺着陆凡的神识，冲入了他的意识深处！
陆凡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景象大变！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破碎的天地之间。天空是暗红色的，布满了狰狞的空间裂缝，如同泣血的伤痕。大地之上，山河崩碎，焦土万里，随处可见巨大的骸骨和断裂的神兵。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万物终末般的绝望气息。
这是……上古战场的记忆碎片！
景象飞速流转，他的“视角”似乎附着在一位身披残破金甲、周身笼罩在纯净白光中的伟岸身影之上。这身影，想必就是那“正道之光”的初代，系统之灵的前身。
只见这金甲身影，正率领着一支同样散发着光明正大气息的修士队伍，与铺天盖地涌来的敌人厮杀。那些敌人形态各异，有的浑身缠绕着扭曲的黑影，有的则是巨大的狰狞魔物，它们所过之处，灵气被污染，生灵化为枯骨，代表着极致的混乱与毁灭。
“为了苍生！为了正道！随我杀！”金甲身影怒吼，声震九霄，手中的光剑每一次挥出，都能净化大片魔物，光芒所及，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他的战斗方式，堂皇正大，一往无前。面对魔潮，他永远是冲锋在最前，以自身的光明之力，硬撼对方的黑暗。他的信念纯粹而坚定——邪不胜正，唯有以最光明、最伟岸的力量，才能驱散黑暗，守护众生。
陆凡以第一视角，感受着那炽热如烈阳的信念，那为了守护而不惜一切的决绝。他看到了金甲身影为了救下一座被魔气笼罩的凡人城池，独自引开数头堪比真仙的魔主，血洒长空；看到了他因为坚守“不伤及无辜”的准则，在包围圈中不肯施展范围禁术，导致麾下修士伤亡惨重；看到了他因为信任某个“改邪归正”的魔将，却被其背叛，险些导致防线全面崩溃……
记忆的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充满了悲壮与牺牲，但也让陆凡清晰地看到了初代“正道之光”的局限。
他太过依赖于自身的“光明”力量，太过相信“正义”必然战胜“邪恶”的简单信条，太过执着于过程的“纯洁”与“伟岸”。他的战术往往直来直去，缺乏变通；他的信任有时显得迂腐，容易被利用；他试图以一己之力，照亮整个黑暗的时代，却不知光芒越盛，投射下的阴影也越发深邃。
最终，在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中。
为了阻止一尊域外天魔彻底降临此界，初代“正道之光”燃烧了自身全部的本源与神魂，化作了最后一击，那光芒璀璨夺目，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确实重创了天魔，延缓了其降临的步伐。
但在陆凡的“视角”中，他却清晰地“看”到，在初代燃烧自我的同时，战场边缘，几个被他拼死救下的、看似弱小的魔道“俘虏”，眼中闪过得逞的诡光，悄然捏碎了手中的传送符。而在更远处，一些本可联合、却因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理念而被排斥的妖族、古巫等势力，正冷眼旁观，甚至隐隐封锁了退路。
初代“正道之光”的陨落，固然壮烈，却并未能彻底扭转战局，反而因其过于刚直、不懂变通、未能有效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力量，使得这场牺牲的最终效果大打折扣。他所守护的“正道”，也因其离去而逐渐失去核心，变得教条与僵化，最终只剩下一缕执着于“形式”的残魂，化为了如今的系统。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那股庞大的意念洪流如潮水般退去，陆凡的神识回归本体，猛地睁开眼睛，额角竟有细密的汗珠。刚才那段沉浸式的记忆回溯，让他心神消耗巨大，但也让他对系统的本源，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认知。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光芒闪烁。
“原来如此……‘正道之光’，并非虚假。其初心，确是守护苍生，光明伟岸。”陆凡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感慨，“然而，时代变了。上古那种正邪分明、非黑即白的战场环境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修真界，波谲云诡，人心复杂。一味追求过程的‘光明’与形式的‘伟岸’，不懂变通，不会借力，不晓得失，只会重蹈覆辙，甚至因其僵化而适得其反。”
他终于明白，为何系统会如此执着于表面的行为模式和社会评价，因为它本身就是由这样一个执着于“形式正义”的残魂所化。它继承了初代的力量和守护的执念，却也继承了其不懂变通的缺陷，并将其固化成了冰冷的规则。
“你的路，走错了。”陆凡对着识海中那枚光芒已恢复平静的玉牌，仿佛在对那深处的残魂意识诉说，“守护，并非只有燃烧自我一种方式。真正的正道，是让更多的生灵能够活下去，能够延续，哪怕过程不够‘光明’，手段不够‘伟岸’。以结果论，我那解决毒火瘴的方式，拯救的生灵，避免的冲突，远胜于亲赴险境、浴血奋战，不是吗？”
玉牌寂静无声，没有回应。
但陆凡知道，刚才那段记忆洪流的冲击，以及他此刻的明悟，必然已经在那混乱的系统意识深处，激起了新的波澜。他看到了它理念的根源，也看到了其与时代脱节的根本原因。
这为他下一步的行动，指明了方向。
他需要的，不是摧毁，而是引导；不是对抗，而是证明。
证明他那套“曲线救国”、“以结果为导向”的腹黑手段，比单纯的“伟光正”，在这个复杂的时代，更能有效地……传播真正的和平与秩序。
陆凡闭上双眼，开始调息，恢复消耗的心神。脑海中，却已开始构思，如何利用这“上古战场的回声”，以及接下来可能的机会，给那固执的系统之灵，好好上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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