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骨和五脏六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与车厢内的黑暗，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喧嚣，一个死寂。
“人情？”林风的声音沙哑，带着血腥味。
赫尔加目不斜视，语气平淡得像在播报天气：“百晓生先生曾为议会推演过一次‘潮汐’的节点，价值连城。卡西恩大导师认为，你的命，值这个价。”
林风惨然一笑。
原来，自己的命，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只是一笔可以量化的交易。
他不再说话，低头看向怀里沉重的金属手提箱。
箱子没有密码锁，只有两个简单的卡扣。
他用颤抖的手指，将其打开。
里面没有黄金，没有武器，只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最上面，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很廉价的灰色夹克和牛仔裤。
旁边，是一个密封的急救包，里面有缝合针、消毒液、高浓缩营养剂，甚至还有几支吗啡。
再下面，是一叠全新的证件。
身份证、护照、驾照……上面的照片，是一个面容普通的陌生男人，名字叫“李明”。
此外，还有几张不同银行的储蓄卡，一部看起来用了很久的旧款智能手机，以及一串钥匙。
最底下，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平板电脑。
林风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
这不是救援。
这是……葬礼。
一场为“林风”这个身份，举办的葬礼。
衔尾蛇议会还的不是救命之恩，而是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金蝉脱壳。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风水师林风。
只有一个叫李明的，普通人。
货车在城市中穿行，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监控密集的区域，最终驶入了一片破败的工业区，停在了一座废弃仓库的阴影里。
“你有两个小时。”
赫尔加熄了火，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处理伤口，换掉身份。两个小时后，这辆车，以及车上所有属于‘林风’的东西，都会被销毁。”
她说完，便推门下车，身影消失在仓库的黑暗深处，为他警戒。
车厢内，只剩下林风自己。
剧痛，疲惫，还有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几乎想就这么昏死过去。
但周老爷子那张贪婪狰狞的脸，周霆那猫捉老鼠般的笑容，圣教审判官那病态狂热的表情，还有周永那呆滞空洞的眼神……
一幕幕，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不能睡。
睡了，就真的死了。
林风猛地一咬牙，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撕开急救包，拿出消毒液，毫不犹豫地泼在自己肋下的伤口上。
滋啦——！
剧烈的灼烧感，让他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拿起缝合针，对着伤口，一针一针地，将皮合起来。
没有麻药。
每一针，都是一次酷刑。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机器，动作稳定而精准。
他知道，这是他重生的第一步。
必须亲手埋葬过去的自己。
处理完伤口，他将两支高浓缩营养剂注入体内，一股暖流迅速扩散，暂时压制住了身体的虚弱感。
然后，他拿起了那套属于“李明”的衣服。
在换上之前，他做了一件事。
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还有几条未读信息。
有汉克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喝酒。
有莉莉发来的，抱怨新工作太无聊，想吃他做的红烧肉。
还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两个字：“小心。”
是周永。
林风看着这些信息，沉默了很久。
这些，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温暖的，却也致命的联系。
他伸出手指，想要回复。
但最终，只是缓缓地，按下了关机键。
然后，他打开车门，走到仓库外一个积满了污水的排水沟旁。
啪！
手机被他狠狠地砸在水泥地上，四分五裂。
他捡起破碎的主板，扔进了黑臭的污水中。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但他知道，还不够。
现代社会，一个人的存在，不仅仅是物理上的。
还有数字上的。
他回到车上，拿出箱子里那部旧手机，开机。
没有联网。
他将自己的一张银行卡插了进去，通过早已烂熟于心的加密渠道，将自己名下所有账户里的资金，一分不剩地，全部转移到了几个匿名的数字货币钱包里。
操作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痕
迹。
清空。
斩断。
从现在起，“林风”在金融系统里，也死了。
他换上了那身廉价的夹克和牛仔裤，对着后视镜，开始“易容”。
箱子里没有好莱坞电影里那种神奇的人皮面具。
只有一些医用硅胶、肤蜡、和几瓶不同颜色的化妆液。
林风将一些硅胶，填充在自己的脸颊两侧，让脸型显得更圆润一些。
用肤蜡，稍微垫高了鼻梁，改变了鼻尖的形状。
然后用化妆液，在脸上制造出一些雀斑和粗大的毛孔，让皮肤显得更加粗糙。
最后，他戴上了一副平光眼镜。
镜子里的男人，陌生，普通，带着一丝生活奔波的疲惫。
扔进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相貌可以改，指纹可以伪造，但一个人的“气”，却独一无二。
对于周家那种精通风水术的世家，或者圣教那种诡异的组织来说，找到一个特定“气场”的人，比通过监控找人，要容易得多。
他必须……改运换命！
真正的，从玄学意义上，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林风闭上眼睛，脑海中疯狂运转。
师父的教诲，古籍的记载，无数风水秘术，一一闪过。
有了！
他猛地睁开眼。
他走下车，来到了仓库的角落。
这里，是整个废弃工业区的排污总管汇集处。
阴暗，潮湿，充满了腐败、衰败的“泄败之气”。
在风水学中，这是最污秽、最不祥的地方。
但此刻，在林风眼中，这里却是最佳的“洗礼”之地。
他从地上，捡起了七块碎裂的砖石。
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将它们摆放在排污管的周围。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他口中念念有词，每念一个星君之名，便用手指，在对应的砖石上，画下一道无形的符箓。
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
而是风水师“借势”的手段。
借这污秽之地的“泄败之气”，冲刷自己身上的“生气”。
他盘腿坐在七星阵的中央，深吸一口气。
“无关紧要”。
异能，发动！
瞬间，他眼中的世界，变了。
他“看”到，自己身上，缠绕着一道道无形的气。
有来自师父传承的“青乌之气”。
有沾染了利维坦骸骨的“深海死气”。
有与周家龙脉纠缠的“地脉煞气”。
还有属于他自己，那二十多年人生所形成的，“本命之气”。
这些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独一无二的“林风”。
也成了所有敌人追踪他的……灯塔。
“散！”
林风心念一动，催动脚下的简陋阵法。
轰！
一股黑色的、肉眼不可见的污秽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排污总管中被引动，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那感觉，就像是被扔进了搅动的粪坑，灵魂都在被污染、撕扯！
林-风的身体剧烈颤抖，脸色煞白。
他“看”到，自己身上的那些“气”，正在被这股污秽之气，强行剥离、冲散、同化！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
就像是活生生剥掉一层皮！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当那些污秽之气，触碰到他体内最深处，那丝来自利维坦骸骨的力量时。
他整个人的“命格”，仿佛发生了一种奇特的化学反应。
他感觉到，自己的“本命之气”，并没有被完全冲散。
而是在利维坦那股蛮横、古老的力量包裹下，变得……虚无了。
仿佛被拉入了一个无法被观测的维度。
在风水师的感知中，他这个人，正在从“存在”，滑向“不存在”。
他成了一个……命格上的幽灵！
任何企图通过生辰八字、卜卦占算、寻气追踪的玄学手段，都将再也无法锁定他！
因为，在“天机”的层面上，他已经……查无此人！
林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这被诅咒的利维坦之力，竟然在此刻，成了他最完美的护身符！
不知过了多久。
那股污秽之气的冲刷，终于缓缓平息。
林风睁开眼，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他的双眼，却亮得惊人。
他成功了。
现在的他，无论是物理层面，还是玄学层面，都已经是另一个人。
他站起身，走回货车旁。
赫尔加已经等在那里，她上下打量了“李明”一眼，那张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
但她什么也没问。
“上车。”
货车再次启动，这次，是驶向城市的另一端。
那是一片巨大的城中村。
楼宇密集，巷道交错，电线如蛛网般杂乱，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也充满了监控的死角。
这里，是城市的“里世界”。
是幽灵最完美的栖息地。
货车停在一个昏暗的巷口。
“你的新住处，在三栋412室。钥匙在你身上。公寓里有足够你生活一个月的物资和现金。”
赫尔加递过来一个背包。
“从这里下车，走进巷子，不要回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林风接过背包，没有说谢谢。
他知道，这只是交易。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如同迷宫般的城中村。
身后，货车引擎声远去，很快消失不见。
林-风找到了三栋412室。
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单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简单，却干净。
他将背包扔在地上，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床上。
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
但他却无比的平静。
他活下来了。
在天罗地网中，活下来了。
他躺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
他才缓缓坐起身，拿出了那个一直没动的黑色平板电脑。
他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没有复杂的系统界面，只有一个古朴的，像是围棋棋盘一样的软件图标。
林风伸出手指，点开了它。
屏幕上，缓缓浮现出几行字。
字迹，是他熟悉的，属于百晓生的狂草。
“欢迎来到‘棋盘’之外。”
“真正的游戏，现在开始。”
“新手任务：找到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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